杜參謀說:“算了吧,你的星期天很寶貴,還是不耽誤你聯絡感情的時間,把‘傻瓜’給我自己照吧。”杜參謀照相技術不行。還沒到星期天,杜參謀聽誌願兵李生周神秘地說,作訓股要調來新股長了,消息絕對可靠。
杜參謀頓時就坐在那裏不說一句話了。李生周就罵了句這純粹是跟老實人過不去。杜參謀看了看李生周,沒吭氣。
李生周原是塔爾拉勞改農場大隊部的誌願兵司務長,誌願兵開始轉幹後,聽說努力了幾次都沒轉上。這次不知怎麼就努力上了,到西安軍事學院去鍍了半年金,剛回來轉幹命令還沒下,卻分到了作訓股。機關就作訓股缺人,他也就留到機關不用回那個荒涼的塔爾拉了。
李生周見杜參謀不說話隻抽煙,就說:“杜參謀,你都當l5年兵了,不憑資格,也得憑工作能力。誰不知道你是作訓股的活地圖,你總不能等人家給你股長當,該去找領導談談。”
杜參謀扔掉半截煙,說:“談什麼談,領導還說你伸手要官當,該給的就落到你頭上了,不給的找也沒用。”
下班回到家,見老娘沒事幹從那堆雜物裏翻出一大箱子舊衣物擺了一床,她說拆巴拆巴能粘幾雙鞋墊子。
杜參謀心情不好,說粘那幹啥,歇著吧娘。
娘說:“你和媳婦都穿皮鞋,鞋裏墊布墊子不硌腳疼。我還想給豔豔做雙花鞋哩。”杜參謀看了看娘暴著青筋的瘦手,說:“算了吧,娘,鞋墊街上一塊錢一雙,買就行了。豔豔也不一定穿你做的鞋。”
娘抬起頭,把目光在杜參謀臉上定了定說:“嫌我了?我不想整天坐下啥也不做。洗個衣服吧,你媳婦說有洗衣機不讓我洗,做個飯,炒的菜她吃不慣,掃個院子又說別人說閑話,又沒有豬年和牛要喂的,我真成了人家說的吃閑飯的了。”
杜參謀說:“娘,你想哪去了,你到這來,就是讓你過適心日子的,你活還沒幹夠?”
娘叫著杜參謀的小名說:“明明呀,娘天天吃現成飯就夠享福了,不做點啥,心裏慌,你和你媳婦上班不在家時,我一個人不幹點活咋能成?”
說完,娘又在抻那堆皺巴巴的舊衣物。杜參謀站了一陣,心裏憋悶也不想做飯,就一個人來到屋外,搬個小凳子坐到葡萄架下抽煙。葡萄樹他搬到這屋住時就有了,是原來住戶現在搬到獨家獨院去住的後勤處長栽種的,每年秋季葡萄熟了的時候,後勤處長見了杜參謀總要問問葡萄情況,說吃水不要忘了挖井人。杜參謀就剪下幾串好的送過去,處長卻推脫不要,說他不缺葡萄吃,副業地經常送的都是無核的,開句玩笑當真呀,自己留著吃吧。杜參謀送了兩次也就不送了。但後勤處長每年見了還要說那句葡萄的話。讓他時刻記住吃葡萄時別忘了是誰種的似的。
望著頭頂上一嘟嚕一嘟嚕還綠著卻往一起擠的“馬奶子”葡萄,杜參謀突然想到“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句話,就覺得部隊也就這麼回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遲早要走的。現在還在部隊上看重那一官半職一顆星兩顆星的,轉業回去了,還說不定誰是誰呢?已有了新文件,說是幹部轉業今後地方上不一定給安排工作了,也可以按戰士複員用幾萬塊錢複員費就打發了。就是當個股長又能怎樣?栽種葡萄的後勤處長還不是給我栽下吃的?
他覺得自己該想通了,心裏就沒有李生周剛給他透露消息時那般沉重了,就慢慢地又點上一支煙,站起來,瞅著葡萄架,隨手扯下幾片枯葉,很認真地踮起腳尖把幾串被葡萄藤壓住了的葡萄拉順當,葡萄在這個季節正在長呢,一天一個樣,壓著就長不大長不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