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妻子嗚嗚哭出了聲,杜參謀就摟過妻子安慰,他覺得妻子不容易,也有很多苦衷,她母親老年改嫁,其實在現在這個年代很正常,可要人一下子接受一個老爸想體驗另一種家庭的溫馨也是很難的。他聽著妻子咬著被角壓抑的哭聲身子顫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他心裏也就不好受,想起平時看娘那樣他光怪了妻子:沒有體諒妻子,他就很內疚。杜參謀抱著妻子想說些安慰的話,可聲音不敢大,怕吵醒了另一頭的女兒,聲音小了妻子哭著根本聽不到,他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有說不出的壓抑感。昔日的安寧和平靜怎麼就找不回了呢?他想他就是現在當上股長了能分到樓房住上三室一廳也解決不了眼前的精神困境,因為他沒法和妻子老娘溝通心靈,沒法把他們之間無形的距離拉近,他試圖把一切處理好,他想努力做好這些。
第二天,杜參謀趁著妻子帶上女兒走後,就和娘做了一次長談。
杜參謀說,其實你兒媳心眼並不壞,有些事她不是娘想的那樣,你們婆媳應搞好關係。娘一聽就流淚了。
娘說:“我咋了?一輩子受苦受累,把你們拉扯大,都成家有娃娃了,都嫌我老了,這不對那也不對,都說自己媳婦對,老二還和媳婦一搭欺負我,我咋地了?”
杜參謀急了:“娘,你別這麼說,你受了不少苦不少累,兒知道,兒沒盡孝心。老二家的不懂事理,但程霞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那樣看。”
娘抽泣著說:“我沒把她當老二家的一樣看呀?你也這樣說?我還能動,我不是吃閑飯的,我啥地方沒做好給我說呀,把我當外人當廢物一樣看啥也不會做。你今兒個把話說成這樣了,你給我買車票,我要回去,回去我一個人種點地,夠我一人吃的,我還能活幾年呀?”
娘這麼一說,杜參謀就不好再說啥了,他勸娘不要傷心了,娘卻止不住眼淚。杜參謀心裏就很酸,也流下了一串淚,娘不容易,現在又這樣說,他這個做兒子的咋能不傷心?娘自尊心太強,對程霞有些誤解,但他說不清,他知道他說啥娘也會想到別處。其實娘的想法也沒啥錯,站到娘的角度上想一下,娘把在老家的生活細節跟眼下一聯係,她老人家的心就一直難靜下來,對一切事都會敏感地聯想到自身因為老了沒用了而產生一些無聲的舉動。
杜參謀擦把淚說:“娘,你別這樣,你這樣回去,我咋放心得下?我可以給程霞好好地講一下,把你們的誤解化開,你們會相處好的。”
娘擦擦淚,說:“算了吧,明明,你別做難了,娘也想家了,娘是窮苦命,不幹農活還難受哩,我還硬朗,能幹,一個人過日子也省心。別再讓你為了娘和你媳婦吵了,你們日子還長哩。”娘抹著眼睛,似乎做出了一個大的決定,不再傷心了,輕輕地歎了口氣。
娘的話像針一樣往杜參謀的心裏鑽,杜參謀忍著心疼,說:“娘,你如果一定要回,我也跟你一搭回,反正部隊上有新規定了,幹部可以按戰士複員回去,我也沒啥奔頭了,當了十五年兵連個副營也沒混上,住不上樓房,讓一家人窩在漏雨的破屋裏,我心裏也不好受呀。”
娘一聽,急了:“複員回去還能當工人嗎?”
杜參謀說:“部隊給算複員費,回去不安排工作。”
娘連連擺手,說:“這不成!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都娶了城裏的媳婦,再回咱農村去,咋能成?”
杜參謀說:“反正現在搞開放了,幹啥都一樣,都是為了活著,都在想法掙錢。我何必要讓娘一個人還去受罪呢。”
娘說:“這不成!你為了我這樣,娘能心安麼?娘就是死了也不會閉眼的。娘盼著你們都過著好日子哩。”
杜參謀想了想,說:“那你就別說走,不然我就複員。”他想應該不惜一切給娘盡孝心了,要不,真會後悔一輩子的。
娘沒說話,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