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進府的那天,雨一反常態地磅礴起來。雨水打在簷下風鈴上,啪啪作響。素心站在屏風前,幽藍的蛟綃在這沉悶的天氣下顯得愈加晦暗,不仔細辨認,幾乎看不出上麵的字跡。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時柯錦昱與她兩情相悅,正是爾儂我儂之時,攜著她的手,寫下了這兩句詩。飽蘸濃墨,八分隸書,把兒女之情宣揚成海誓山盟,氣吞山河。隻是如今也果如誓言一般蒼白。
素心一直待在自己院中。柯錦昱已經數天沒有來過了。
那日,他拉著她的手,眼中依舊滿滿要溢出的溫柔,“心兒,你知道嗎,我愛你,愛到可以為你去死,相信我,不管我做什麼,我的心中永遠隻愛你一人。”她看著他,傻傻地笑著,不解他眼中的認真,眉心的痛苦。柯錦昱歎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不願瞞她,“再過半月,我要迎娶素玉。”她完全傻了,看著他,合不上嘴巴。良久,她笑了起來,“你真壞,又跟我開玩笑!我不許你開這種玩笑!”柯錦昱疼惜地捧起她的臉,“心兒,我已經和嶽父大人商談過了,相信我隻是迫不得已。”
素心摔開他的手,眼中淚已流出。怎麼會這個樣子?此生命薄,嫁做妾侍,不能與他二人相守就罷了,隻要他從此之後隻愛她一人,她不會在乎什麼名分。可是,可是,他們剛剛愛得好濃好濃的時候,他卻要另娶新歡!
當天,她不吃不喝,任憑他千哄萬勸,沒有一句言語。待到就寢的時候,她吩咐小玖,“今晚不用安熏籠了。幽藍閣地賤人微,將軍不在這裏安歇的。”聲音哽咽,眼圈還是紅的。“心兒!”柯錦昱痛苦地喚道,見她背過身去,終於還是走了。
以後每晚,柯錦昱下朝,素心都是閉門不見。漸漸地,柯錦昱不再過來了,他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身不由己。
等到柯錦繡去見兄長複命的時候,雨已經住了,天色稍霽。
“大哥,我已護送江二小姐入府,安置在大嫂那裏。”
“恩,你做的很好,宜蘭是個最會疼人的。”柯錦昱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柯錦繡,好像要把他看透。良久,他收回目光,低沉著聲音說道,“六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三日後,鬆瀾堂。新進妾侍要拜見各位夫人。素玉盈盈跪倒,“素玉叩見各位夫人,夫人萬福金安。”“玉兒快起來吧。”林宜蘭滿麵笑容扶起她。這三日相處,她很喜歡這個嬌憨活潑的小丫頭。“來,見過你各位姐姐,”說著,拉著素玉的手一一引薦。
這時忽然有一個女子一麵撫著頭上的金釵,一麵笑嘻嘻看著素玉,“江妹妹真是乖巧可愛,我還害怕你剛來會不習慣,看來是我多慮了。聽說令慈出生煙花之所,難怪妹妹這般討喜,原來家教有方啊!”她叫淩子雪,是兵部侍郎淩子軒的妹妹,在素心進府之前是最得寵的,可是如今柯錦昱正眼都不看她,她心裏恨透了江氏姐妹。另一個女子抬起手,滿是自憐地看著自己的水蔥指甲,“家教有方又有何用,不過母女都給人做妾而已!隻是你總這樣狐媚子也沒用,將軍喜歡你姐姐那假清高的樣子呢!”她本是教坊女子,在府裏仰仗淩子雪鼻息,此刻為了巴結,尖刻之語脫口而出,卻忘了自己的出身身份。當下眾人都笑了起來,眼中帶著鄙夷,卻看好戲一般地等著看素玉的窘態。
素玉微微一笑,“姐姐們的教誨,妹妹都記住了,一定向姐姐們學習,想必也就能像姐姐們那般得寵了。”眾人都不再說話,臉上掛著冷笑。淩子雪恨恨地罵道,“真是好一副尖牙利口!”林宜蘭嗬嗬笑著,“瞧你們,平時鬥鬥口舌也就罷了,新妹妹來了,還這般不知禮數,你們隻做是無心玩笑,也不怕新妹妹誤會!”說完,拉著素玉一起到後房去了。眾人才起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