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兩張我的塑封照片,一張麻煩你送給院裏的那個瘋子,一張趁你出差時把我放進海裏,我想去看看海。拜托了。
鄰居:薄晶絕筆
薄晶火化三天後,我就出差了,我帶薄晶去看海了。
2000年第7期《金山》
2004《北京小小說八家》
稿 費
快高中畢業時,順子才感到學習的重要性。考大學肯定沒戲,若考上個中專什麼的,將來也能跳出農門,有個正式工作。但順子這樣想時,已經晚了。數理化上的題似乎一點也不認識他,他覺得很懊悔,不但對不起每星期母親用那雙粗手做的半袋子窩窩頭,更對不起自己那顆高貴的心。
畢業了,心裏空空落落的,看他無精打彩的樣子,爹說:“小,你要有信心,咱再複習一年,爹再苦再累也供你。”看到不到四十歲的爹頭上已有了一半以上的白發。瘦削的臉上爬滿了皺紋,他想了又想,最後說:“爹,我不上了,跟你幹活吧。”
往後的日子裏,順子白天跟爹下地幹活,風裏雨裏摔打自己。到了夜晚,他把自己關在小屋裏偷偷寫東西,大部分時候他偷騎車跑到鄉上郵局去寄,每寄走一篇稿件他就懷著一份希望郵遞員哪天能喊到他的名字。後來郵遞員換了一個小姑娘,看她甜甜的樣子,順子有了些想法。有一天他試著問郵遞員:“同誌,你給我捎兩封信郵走行嗎?”“怎麼不行,你去拿吧。”
“那可就辛苦你了。”
“捎帶手的事,別客氣。”
這樣一來,順子隔三差五的就能讓郵遞員小姑娘給捎上一回信。全鄉北片二十多個村莊,每一次到順子他們村上幾乎都是中午,時間長了,順子就經常給郵遞員端水喝。郵遞員每次喝完水,總是向順子送上一個甜甜的笑,說聲:謝謝。
一年的光景很快就過去了。順子寫的東西一篇也沒發出來,他很灰心。這天他正坐在門口望著天空發呆,聽到郵遞員姑娘的喊聲:順子,稿費,快拿章。
順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當看到郵遞員手中的彙款單時,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接過彙款單,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錯,是我順子的大名,下邊落款是來水市《青年詩刊》。
那次收到20元的稿費後,順子又鼓足了幹勁寫稿,讓郵遞員捎稿。他看郵遞員姑娘的眼中多了些內容。有一次郵遞員姑娘對他說:我也愛好文學,但不如你寫得好。
過了段時間,又過了段時間,再沒有稿費郵來,也沒有詩刊的樣刊寄來。再見了郵遞員姑娘的麵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突然有一段,稿費開始來了,半個月左右肯定有一張。不但有詩刊的,還有省會市報的。郵遞員姑娘比順子還興奮,每次收到彙款單,她總給順子開玩笑:順子,這稿費裏可有我一半功勞,今後不能忘本。
又是一年,順子終於收到了蓋有海城市《海城文學》雜誌社紅色方章的彙款單。
後來順子才知道,那第一張彙款單是郵遞員姑娘去縣城辦事時以詩刊的名義給他郵的。
而後來 那些彙款單是他為了接近郵遞員姑娘和給她留下好感,給城裏打工的表姐郵去三百元錢,讓她化整為零寄回來的。
2003、12《北方文學》,2005、5、17《中國鐵道建築報》, 2006、7《《澳州彩虹鸚》》
情 書
這裏是西藏墨脫縣某邊防連。
士官班長魯國仁帶隊從邊境線上巡邏回來,放下槍和子彈袋,從爐子上烤了一把手,對全班戰士們說,上晚上十二點的崗時一定要穿棉衣,今晚有雪。
這時通信員走了過來,“二班長,有你的家信,看字體,是未來嫂子的情書吧?”
“班長,是不是嫂子催你回去結婚?”
“班長,嫂子那麼漂亮,你可要加緊‘進攻’速度,早日領部隊來給我們看看。”戰士們開始起哄。
“什麼意思,我看你們這幫小子怎比我還著急?”魯班長把信向口袋裏一塞,和戰士們說笑起來。
這是夏天,要是在內地老家,早跑到海裏遊泳去了。此刻,魯班長一個人躺在營房外的山坡上,雙眼望著藍天上遊動的雲彩想心事。
她信上說,你要再不轉業回來,我真沒法等你了。看看身邊的同事、朋友,結婚的結婚,有孩子的有孩子了。我等了你這麼多年,評心而論,我覺得也問心無愧了。光結婚的日期你就推了四次了,我成什麼了,我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想到這裏他的鼻子有些發酸,也確實不願女朋友格子發牢騷,這兩年婚期定了四次,自己一次也沒有按時回去過。頭一次請好了假,開好了結婚介紹信。那時自己還是付班長,結果班長家裏來了個電話,電話轉了十多個總機才打到山下的兵站,又通過一號電話傳到山上來時,話筒裏的聲音已變得像蚊子叫,斷斷續續聽懂了一個意思,班長父親出車禍死了。自己咬咬牙提出不探親了,讓班長走了;第二次按定好的日子準備走時,大雪卻湊熱鬧似的不期而至,封山了。自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第三次……
正在魯班長這幾天心亂如麻的時候,他又收到一封信。信是指導員轉給他的,信封看上去有些陳舊,上麵的字有些模糊,但中間的名字還能看的清楚:魯海堂。他看了一眼信,又疑惑地抬頭看著指導員。
“魯海堂是你父親吧?”
“是。”
指導員說:“因這裏常年大雪封山,過去部隊的一些物資給養都是有直升機空運進來的。這封信是直升機捎進來的大量軍人私人信件中的一封。直升機在飛越著名的多德拉雄雪山時意外墜毀,導致大量信件散失。這封信是一名叫達旺的藏族牧民後來在失事的地方一個石頭縫中撿到的,當時他雖不識字但仍把信保留了起來。後來達旺的女兒長大後,發現了家中這封收藏了二十幾年的信,知道是內地的親人寄給邊防金珠瑪米的家書,便將信輾轉交給了部隊。我從過去的檔案中得知魯海堂曾是這個連的老兵,經了解,知道你就是魯海堂的兒子,就把這封信交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