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書評是現代文化巨廈一根不可或缺的梁柱(1 / 1)

《書評研究》是蕭乾的大學畢業論文,也是他平生第一本書,1935年11月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這對一位年僅25歲的大學畢業生來說,是難能可貴的。當時,他已發表了後來收在《籬下集》裏的全部小說和《栗子》集中的幾篇,成為京派的後起之秀。

《書評研究》出版後,直到80年代,從未再版過,主要原因是中國讀書界向來不重視書評。這種現狀現已明顯改觀,不僅出現了以寫作書評為職業的自由撰稿人,且還出現了所謂“酷”評。但在當時,真正的大眾尚未成為讀者,就連著作者的名字也少得極易記辯。從事書評職業寫作的人並不多,更很少有人去研究它。蕭乾曾慨歎,書評,這個出版界的驕子、鏡子和輪子,在中國的命運太不濟了。所以在他主編《大公報文藝》的日子裏,為書評聲嘶力竭地呐喊,書評工作也一時紅火過。從整體來看,書評在中國讀書界的地位一直很可憐。一個最可憐的事實是中國的書評很少能成為獨立的讀物。拙笨的方式裏插著拙笨的言語。述說原書梗概時,理論就抄目錄,文藝便零星拚湊原文。好像隻要記住“簡潔精警”“不偏不阿”一類為市儈濫用而失掉意義的廣告語,或能把“基調”“意識”一些未經消化的新名詞擺得允當後,便可以寫書評了。書評成為不會寫文章的領域了。遑論中國從沒有一份像美國《紐約書評》那樣的權威性書評刊物,它幾乎可以決定一本書的命運是生存還是死亡。蕭乾老早就喜歡文學批評,1931年在輔仁大學西語係時,參加過五家大學的英語比賽,當時選的題目就是《文學批評的重要性》。

對於如何寫起《書評研究》,蕭乾回憶是在1934--1935年間,忽然心血來潮,對書評感起興趣。恰好那時需要交一篇畢業論文。身在新聞係的而心在文學係的他,就找了跨在兩係之間的邊緣題目:書評研究。他說他開始挑上它還隻不過是為過關。可是鑽進去以後,卻發現它並不僅僅是報刊上偶爾設置的一個欄目,而是現代文化巨廈一根不可或缺的梁柱。當時他是靠賣稿來交學費並維持生活的。以前,每月都寫上篇把小說,《大公報文藝》編者沈從文先生就保證我起碼每月20元的收入。動手寫論文後,沒時間寫小說了,他就從論文中選一些片斷(如《平衡的心》)先在報上發表。這樣也可以聽到先輩作家(如朱光潛)的意見。……論文寫完之後,一份交到學校,另一份就由鄭振鐸先生轉給商務印書館,並於同年(1935年)11月出版。《籬下集》是次年問世的,所以《書評研究》才真正是他的第一本書。

為了這篇畢業論文,蕭乾可是花了不少氣力。他的誌願是把能找到的關於這個題目的書籍和零星論文統統讀遍,整理完峻,再附上自己的意見和結論。三個月的時間裏,他幾乎把每天下午都泡在圖書館悶窒的庫房裏,翻著一堆堆發黴的書。他把筆記寫在卡片上,兩個月就寫滿了一大匣。經過一番整理分類,書的各章次序和全書線索就自然決定了。

蕭乾對書評的研究是分層次進行的。他首先在序論中援引美國的一份調查材料,來說明讀者中的絕大多數是通過書評這媒介與書接近的,並由此認為書評在現代文化界已經能夠成為一種新勢力。而在中國,這股勢力還不夠大。但他對中國書評的前途充滿樂觀,認為終有一天書評會隨著文化高潮穩步進入讀書界。蕭乾在書中援引的幾乎清一色是美國資料,這一方麵與燕京大學的教育有關,另一方麵也說明,中國這類資料實在少得可憐。但以外來資料為依據來談中國的書評,總有點隔靴搔癢之感。

有位美國圖書館館員把當代書評大致分成四大類:學者的,欣賞的,謾罵的和報紙的。蕭乾認為這四類書評都有不足,這雖不是他希望的那種,卻在中國萌芽了。他一直期待著職業書評家的出現,可又在“未來的恐怖”一節列舉了諸多可怕的現象,提出自己的擔憂,如書評家要看編輯的眼色,編輯又要看出版家的眼色,否則他們就有可能失業。因此,他們往往不如業餘書評家熱誠,對所評類別的書,也可能是與其興趣相悖的。不過,他對“糾正這段未來的曆史”還是樂觀的。

國外有學者認為書評與批評的差別很大,書評家低賤,批評家尊貴,書評市儈,批評神聖,如詩人和批評家艾略特。也有人認為它們之間的差別不大,如曼斯菲爾德的丈夫、英國批評家穆雷。不難看出,蕭乾更強調書評的重要,因為它有一些比批評家更不易做的工作,書評是為非專家的一般大眾所做的批評。在形式上,它似淺近些,但同批評家一樣,做書評的人應有清晰的是的概念,對於作家有親切的認識,對於文章有透徹的見解。其實未來讀書界更需要書評家,他說,我們需兩個批評學者,六個批評家,五十個書評家。可惜直到今天,批評家還覺得自己比批評家尊貴,書評家也仿佛有低人一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