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在我的新聞特寫中,最幹巴巴毫無文采的莫如《林炎發入獄》。然而那是我生平惟一一次當“無冕皇帝”,並用文章救了一位大革命時期嶺東的農民領袖。(2 / 2)

《嶺東的黑暗麵》則直接從正麵揭露國民黨地方官吏在神聖的救亡工作中所幹的種種醜行:市抗日後援會的常委侵吞充公日產;校長吞用膳宿費發國難財;揭陽縣豐饒的土地上開滿了豔麗而含毒質的罌粟花;征丁原是一件光榮神聖的國民服役,卻已變為19世紀最卑劣的黑奴買賣了;“那一針針縫進了對前方將士無限敬受的慰勞品,早已黴爛一團,然而第四大隊的好漢們卻瑟縮在草堆上”。這篇暴露性的特寫,以大量的事實反映嶺東人民對地方官吏的痛恨、怨憤,揭露救亡旗幟下地方政府的腐敗,對地方黨部下“架床疊屋”的救亡組織進行了嘲諷。每個縣都要成立至少15個以上的救亡團體,卻沒有統一的領導。黨部對幼稚、有愛國熱情、頭腦衝動的青年組成的如“青抗會”一類的救亡團體,“是用輕視代替取締,用阻礙代替輔佐”。

當然,蕭乾要說的是,正因為光明在嶺東閃耀,普照起來,黑暗才益發顯了形。到了80年代,他顯然是為了迎合後來的時代氛圍,修改的時候,特意加上這麼一句議論:沒有統一的領導,談不上效率,沒有一個廉潔公正的政府,就談不上領導。

蕭乾在嶺東還參觀了華僑黃聲創辦的一所抗日學校,隨後寫成《教育流進僻鄉:南僑--教育史上一大奇跡》。黃聲原在泰國為華僑子第辦學,全麵抗戰後,立即奔回祖國,從事救亡工作。一見之下,蕭乾就覺得黃校長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人因常跑山路,作廣場演說,為日頭曬得很黑,很瘦,也很近視。眼鏡時常拖得很低,喜歡側了頭,捏著一隻煙蒂,坐在牆角靜靜地思索,並且狠狠地吐著煙絲。但隻要談到“戰時教育”,或者他的南僑,他便把椅子拉到你膝邊,像保姆那麼親熱,像參謀本部那麼冷靜地,講述他的觀察和設計。如此白描幾筆,黃聲的外形,脾愛,性格,誌向便活脫脫顯現出來。這算是蕭乾實踐“文字經濟學”理論的一個範例。優秀的特寫作品同時應該是高度藝術性的散文。

黃聲選擇石牛埔一所荒廢著的校舍作為新校址,因為蔣介石與加倫將軍親自督戰,北伐軍在此打過勝仗,而且一支十六七歲的學生軍全部飲彈臥在山麓下。黃聲認為當時教育的缺陷,是違背了時代,遺忘了青年對祖國家鄉應負的責任。所以,他的教育方針是,展開活潑愉快的自我教育,建立集體活動的艱苦生活。用救亡理論代替黨義,用爬山射擊代替體操。總之,他是努力把教育與抗戰實際結合起來。學生們白天學習,晚上變成“小先生”。他們為前方寫慰勞信,縫棉背心,還要防範附近的漢奸。

然而,四方的流言已經旋風般騰起,有的說男女學生同睡一床,有的說女生多是私娼,也有的說他們都是共產黨。終於,縣政府下令學校“著即解散”。黃聲前去質問,答複是“根據一封匿名信”。另外,縣黨部也不放心他們。但最後,南僑中學終於“茁長起來”,因為扶育它的是嶺東偉大而不可遏的民氣。是嗬,全嶺東都是站在民族立場上,積極準備抗擊日寇的侵略。

這篇特寫文字樸實,生動,將敘述,抒情,議論融為一體。它讚佩黃聲搞戰時教育的愛國之舉,謳歌嶺東人民的抗日熱情,具有較強的時代感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