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遊西南》:寫雜文無疑是一個人最好的政治情緒的出氣筒,也算一種自我解脫。(1 / 1)

這無疑是《玫瑰好夢》的續篇,紅毛繼續以常常令人發笑的文字,寫當時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國,其中夾雜一些社會諷刺。

紅毛總愛在滑稽的文字中發點帶上幽默的議論。紅毛夫婦坐在速度並不遜於歐美的列車上,沿緬滬線(仰光至上海)風馳電掣地穿越中緬大地,眼中所見已非二十年前可比。中國人似乎已進入一種高級文明,早已沒了貪愚貧病蠻。興奮不已的紅毛在太太額上狠命吻了一口,中國人對此倒也司空見慣,他們對赤紅了臉的紅毛太太說,敝國雖遠未興公開擁抱,但明白公開擁抱比偷偷摸摸地抱好,公開擁抱自己的太太總比偷偷抱人家的太太光明正大。像這樣軟式的俏皮文字,是典型蕭乾式的。

紅毛在列車上結識一位人類學家,他大談起20年前(即1946年)的緬滇邊事,這當然是暗指當時國民黨中國各族之間相互爭鬥,而且人人學得一手絕好的自衛本領,即不分青紅皂白,見了頭顱就割。所以有子殺父、妻殺夫,誰也無安定日子可過。以至街上走路的人,莫不一手撫摩脖頸,一手持刀企圖乘隙取首級。最後是一位眼光超眾的酋長結束了這種自我殘殺的局麵。這形象地影射國民黨一手在國統區強化治安,一手欲置共產黨於死地,同時也表明蕭乾希望一位眼光超眾的領袖來結束內戰。他當時大概還看不到毛澤東的偉力。

車上的一位日本乘客居然認為,這野蠻部族的消失對人類學研究是個遺憾。蕭乾諷刺這種心理實在是中國人給養成的。中國從來就是日本的實驗室,他們要試驗白麵,我們就集體抽白麵;他們要我們成立思想警察,我們就遍地思想警察。他們戰敗了,默默祈禱一個分裂的中國。簡單幾句話,便勾勒出日本人在精神上奴役、蹂躪中國人的罪行。可悲的是,打跑了日本人以後,中國仍處於動蕩分裂的狀態。

紅毛夫婦在昆明見到了中國的盛世,他們在好心市長的陪同下去看選舉昆明小姐。選舉過程毋寧是蕭乾精心製作的一場輕喜劇,以一種遊戲文字流露出他的女權思想,揭露國民黨對婦女的壓製和歧視。他說民國以後數十年,婦女是被男子玩弄了數十年。被壓迫,尚知反抗。被玩弄,可就不易翻身。婦女要爭平等,必先有平等的職業能力,從而爭取到平等的經濟地位。但這種選舉又陷入了另一個極端,其標準實在可笑,一要看是否能抵得過一個男人,二要看對昆明市的福利所做的貢獻,三要看是否對婦女運動最賣力氣。容貌姿色是使女人上男人當的根本,不去考慮。難怪紅毛借一位老太太之口發出了這樣不受聽的慨歎:如果選美單憑一張臉,和牛馬市看肥健談鬃毛還有什麼分別?因此,要評選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婦女便不足為怪。例如,第一位候選人自幼給人當丫頭,後拚命考上了學校,成為桑葉種類專家。第二位候選人簡直就是女武鬆,她用刀殺死一隻老虎,為鄉村教育做出了貢獻。

前邊提到,剛剛回到上海的蕭乾,對那壓抑人性的社會,黑暗的現實,魔鬼的城市,內心有一種強烈的反感。麵對國民黨森嚴的新聞檢查製度,無法直接宣泄不滿,隻好獨辟蹊徑,以近乎純粹幽默、俏皮、內含諷刺的語言,來排解難以壓抑的心緒。從效果看,這種自我解脫還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