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玫瑰好夢》:這裏有《老殘遊記》的影子,也看得出英國18世紀一些諷刺作品的影響。最重要的還是通過塔塔夫婦這番幻想的旅行,勾勒出我所向往的那個中國。(1 / 1)

此文發表時,常有進步人士因被國民黨特務綁架而失蹤。紅毛在文章開頭即以反語抨擊國民黨的這種恐怖手段,竊塔塔木林不見報方兩周,竟累得各方讀者探問安全,有的甚而要開追悼會,因為以為大一不見,非打死,即為綁架。紅毛以此種古怪心理,即在獨裁治下之愛沙尼亞亦未見也為比,反證當時國民黨中國比獨裁的愛沙尼亞更為可怖,使人生活於抖擻戰栗中。

紅毛對揣度他死的人並不惱,他惱的是有人說他趁中國大好內戰,人民叫苦連天之際,已赴莫幹山或其他紅毛消夏勝地避暑去了。蕭乾以此諷刺國民黨要人置內戰烽火及人民疾苦於不顧,經常躲到消暑勝地。

接著,紅毛又在不經意的荒誕語言中引出一則意味深長的比喻:紅毛夫婦膝下有一四歲半的小兒奶名蜜餞李子,三口之家,相安無事。忽有友人送來貓狗及毛兔各一隻,有狗,但不看門;有貓,卻不捕鼠;惟整天廝爭蜜李(紅毛小兒的簡稱)的床鋪,致使新漿洗的被褥,扯得四分五裂,床腿亦嚼得凸凹如糖葫蘆。而蜜李吃的東西被貓狗搶去,睡的地方也被它們占去,卻還在互相爭著誰是蜜李的寵物。其實小主人早成了爭鬥的犧牲品。換言之,國共連年開戰,以至抗戰勝利後的短暫和平化為泡影,猶如那新漿洗的被褥被扯得四分五裂。國共雙方各不相讓,零據國土,力爭華夏霸主,正好比在爭誰是蜜李的寵物。殊不知,華夏版圖(小主人蜜李)早已成為內戰的犧牲品。

本文的正題玫瑰好夢是指紅毛的理想國。

紅毛夫婦稱得上善男信女,每逢初一十五,必上靜安寺燒香,一祝中國早嚐和平之果,二祝中國走上統一之路,三祝民主在中國不再是一人可玩弄的名詞,而變為一種個人國家生活的態度。很顯然,蕭乾是在借此表達他自己的民主思想。他渴望和平,期盼統一,期待中國實現真正的民主。但當時的現狀,與這番祝詞相去甚遠,真是愧對紅毛夫婦。

夢境是理想與現實衝突的產物。紅毛如此醉心飄渺的夢境,足見他對當時的現實過於失望,急於在夢裏尋覓一種令人滿意的社會方式。他顯然是在以虛幻的夢境針砭時弊,用幽默的文字聊以自慰。

紅毛夫人夢見他們來到1966年的中國,那裏仿佛陶淵明筆下的桃花園,處處井然有序,各省都以認真建設為職責,偏鄉僻舍全是柏油路,各縣通了火車,全國沒人不識字,沒有乞丐,沒有赤貧,也沒有闊到用飛機運水果的人。而且,少有犯罪,公務員廉潔,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文化綠洲,進口貨幾乎絕跡。當時的上海與這幻界中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相比卻截然相反。紅毛的諷刺意味即在於此。這夢境對中國人來說,成了遙遠地平線上的一道曙光,可望不可及。再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1966年的中國非但不是夢中所想,而是發生了人類曆史上的一場劫難--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