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死亡 為什H討論死亡(1 / 1)

前不久,應邀去某市簽名售書,中途被一位中學校長請去,要我務必跟她的學生們見上一麵。我去了。與學生們見麵,談談科學,談談幻想,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陳校長談到她如何對學生進行正麵教育時的一些事例也很有意思。其中一件,她給學生這樣假設:如果你剛剛死亡,想象你的親人或朋友會用怎樣一句話評價你?

這位有著新鮮教育思想的校長,就這樣把死亡很切近地呈現於花樣年華麵前。對於這些學生來說,最富有的大概就是時間,大多數情況下,學生的放任與懈怠正是因為覺得來日方長。現在,這個假設使死亡之神一下站到麵前,使你不得不像老人一樣回首往事,對自己的一生做一個總結。結果,陳校長說,學生們寫有關理想的命題作文時那種高調大多都消失了。在作文裏,學生大多都是要成企業家、政治家、藝術家和科學家的,當學生們被誘導著在想象中反觀自己的一生時,每個人對自己的評價變得真切實在了。有學生說,我是一個孝順的人;有學生說,我的親人們說,我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有學生甚至設想自己因公死亡,並希望他的同事們說,這是一個踏實的人。

這使我突然想起哲學家蘇格拉底臨死時的情形。他不得不飲下了統治者賜予的毒藥,蘇格拉底躺在朋友們麵前,感到毒藥馬上就要進入心房了,他說出了一生中最平實的一句話。他說:“我還欠阿斯喀琉修斯一隻公雞,不要忘了還給他。”

朋友問他還有什麼願望,毒藥已進入了心髒,蘇格拉底再也不能回答。

我在寫了《生而為人》後,才決定來寫這篇文章,與大家一起直麵死亡。但是,我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在青春的波光裏投射下死亡灰色的陰影。

直到在日本結識了作家窪島誠一郎先生,才堅定了我的想法。窪島的父親水上勉是日本當代的著名小說家,初中語文第三冊便選用了他的散文《母親架設的橋》。在京都拜會水上勉先生,我們談他的話劇《沈陽月亮》時,他突然問我在長野是否見到了他的兒子窪島誠一郎。我告訴他,在長野的兩天都是由窪島先生導遊的。在這兩天的導遊中,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位作家創辦的兩家美術館,專門陳列早夭的青年人的作品。在窪島先生的美術館裏,沒有傑作,但可以感到這些畫家有朝一日可能成為大師。可是,當他們20多歲,青春與生命剛剛展開,並在畫布上尋找最適合的展開方式時,死神降臨了。就像美術館門前的那樹櫻花,還未到達最盛的花期,就被一夜暴烈的風雨無情蹂躪了。

在長野車站道別的時候,窪島說:請徑直走吧,我不習慣告別。

我停下來,問他:為什麼要建築這樣的美術館。

慣於沉默的他,沉思良久,說:也許隻有死亡才能展示生命的價值,生命中天賦才華的價值。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離去,高大的身體有些傴僂,多少年了,他就這樣行走在日本列島,尋訪搜集那些未及展開才華與生命全部美麗便辭別了人世的早死的藝術家的遺作與事跡。坐在時速200多千米的現代化火車裏,我又想起了這篇文章,並且再次確認:要認知生命的價值就應該直麵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