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傳統題材開掘的成功範例(1 / 2)

《小謝》這篇小說原載蒲鬆齡的《聊齋誌異》。由於文言文體的簡潔,整個故事也就兩千多字。這個文本不是市麵上常見把古典語言本身都變成了白話,從文學意義來講,這種普及有什麼意義,我表示懷疑。所以,我個人雖不反對,但絕不喜歡那樣的譯本,但這個白話譯本不同,它是從英文翻譯過來的。在這之前,由中國作家林語堂用英文寫成在美國發表。他當時所以要用英文“重編”這篇小說,是認為這是“中國最著名的短篇小說傑作”,“具有遠方遠代背景與氣氛,雖有異國情調與稀奇特殊之美,但無隔閡費解之處”。

林氏用英文“重編”這些中國小說給外國人看,時間大概是20世紀的三四十年代。到80年代,又隨著林氏價值的重新發現,用中文翻譯回來給中國人看。

我愛在這類讀書筆記中提購書的故事。1990年,第一次去湘西。得到這本書是在沈從文寫為邊城的那個小鎮上。設計並不漂亮的封麵上幾個字“中國傳奇”,擺在灰頭土臉的書店櫥窗裏。如果在城市,這本書肯定會從眼前一晃而過,但在那樣一個山高水長的地方,古鎮,古渡,肩上站著魚鷹的漁人也有著很古的目光。這本書要取來一看,也就是肯定的了。很快,就躺在夜行的船艙裏讀完了這本小說。一個故事從中國文言到英文,再到白話中文,這種轉折,真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幾次轉折,都給一個熟悉的故事增加了陌生化的效果。在布萊希特那裏,這個效果叫作“間離”,是現代派文學孜孜追求的審美效果之一種。除了少數幾個愛書的人坐在一起時說說這個感覺,我也試著用此方法,去翻版過一個藏族民間故事,寫成一個短篇叫《阿古頓巴》,至今,還是我的得意之作。去年,有出版社出了林語堂文集,買了一套,這本《中國傳奇》又在中間,於是廁間枕上,又讀了一遍。因為正編著手裏這些雜誌,時時接觸中國幻想文學的發展與去向問題,覺得這篇小說,或者是說這本小說提供的一些經驗,是值得一說的。

最值得說的,共有兩點。

第一點,關涉我們經常討論而又常常沒有結果的幻想小說如何中國化的問題。中國化的問題,最深層的當然是中國文化的精、氣、神,即所謂文化氣質。但這個問題對於現階段中國幻想文學來說,太過尖銳,可以暫放一邊。當下中國幻想文學創作實踐中,更重要的還是題材問題。本來,中國神話、中國的傳奇故事、中國豐富多彩的幻想性很強的民間口頭傳說,都是很好的取材對象。但我們的作者往往視野過窄,對這個知識寶庫的重視程度是相當不夠的。在這方麵取材而成功者,大概也就《偃師傳說》與《潮嘯如槍》兩篇東西了。放下科幻小說不談,即使是當下很火的奇幻寫作,取材乍一看都很中國化,但這個中國化是膚淺的,因為那是來自金庸等新武俠的中國化。寫曆史、寫人,手段與視角都相當雷同而且單一。所以,也是非常可疑的中國化。其實,中國傳統提供的素材遠非武俠一路這麼簡單。林氏這個短篇故事集叫作《中國傳奇》。所選篇目一共20篇。這些篇目又按題材分為“神秘與冒險”“愛情”“鬼怪”“諷刺”“幻想與幽默”和“童話”等小輯。其實也說明了題材類別上的豐富性。《小謝》一篇,放在“鬼怪”這一專輯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