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說:“鬼在中國文學上,不外嚇人與迷人兩端,而以迷人者為多。”我補充一句,《聊齋誌異》這本傑出的幻想小說裏,這樣的故事,真是比比皆是。個中況味,提供給我們的啟示是意味深長。但限於小文的篇幅,打住。但我特別希望首先是幻想小說的編輯們帶頭來研究這個問題。
第二點可以討論的問題是語言。前麵說過,這篇小說經過了兩次翻譯,其中從文言到英文的一次特別重要,一來因為不是同一語種,二來,林氏自己也說,“本書之作,並非嚴格之翻譯。有時,嚴格翻譯不可能。語言風格之差異必須加以解釋,讀者方易了解,而在現代短篇小說技巧上,尤不能拘泥於原文,毫不改變,因此本書采用重編辦法,用新形式寫出”。
他的這些話,如果放給翻譯界去討論,肯定一片責罵之聲。但我們不是要做翻譯家,更不要做翻譯理論家,我們的著眼點,是這種方式給創作帶來的啟示,我們需要思考的是,這種方式,帶給我們的啟示是什麼。如果把翻譯理解成一種轉寫,那至少在《中國傳奇》這本書裏,我們沒有看到尋常翻譯中的信息損耗,我們反而看到了增加。那麼,這種“轉寫”成功的經驗,對於我們如何開掘利用中國傳統題材,在幻想文學領域內開辟出一片新的天地,肯定是大有助益的。這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個問題,還是來說語言。中國文言是很優美的,但轉寫的語言呢,大致的看法是不可能優美。之所以造成這種看法,是因為很多硬譯確定不夠優美。但這篇白話版的《小謝》,增加了我對轉寫的信心。所以,我想引聊齋原文中開頭一部分,大家可以對照原文,看看如何轉寫,如何考慮當代讀者的接受心理而有所增加,更要看看,白話文也可以怎樣的韻味悠遠。更有心者,要對照文言原文研究一下,也很簡單。網上隨便一搜,都可以找到。
附《小謝》文言原文一段:
渭南薑部郎第,多鬼魅,常惑人,因徙去。留蒼頭門之而死,數易皆死,遂廢之。裏有陶生望三者,夙倜儻,好狎妓,酒闌輒去之。友人故使妓奔就之,亦笑內不拒,而實終夜無所沾染。常宿部郎家,有婢夜奔,生堅拒不亂,部郎以是契重之。家綦貧,又有“鼓盆之戚”;茅屋數椽,溽暑不堪其熱,因請部郎假廢第。部郎以其凶故卻之,生因作《續無鬼論》獻部郎,且曰:“鬼何能為!”部郎以其請之堅,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