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心裏對記者始終沒有好感,之所以和梁丘華閑談下去,一是他開朗熱情善於與別人溝通,二是我擔心過於冷淡會讓他對我產生疑心。玫瑰河的事本是帶著笑意聽聽而已,大半注意力還集中在浮標上,死亡威脅四個字使我嚇了一跳,不覺凝神傾聽下去。
“那天夜裏三點多鍾,電話鈴突然響起,我迷迷糊糊醒來嘀咕了一句拿起話筒,嘀咕了一句拿起話筒,隻聽見裏麵傳來一個冷冰冰毫無生氣的聲音,”他壓低嗓子繪聲繪色學道,“梁丘華,想順順當當活下去的話就不要多管閑事,有個槍口時刻能取你的狗命”,他頓了頓,“然後‘啪’,電話斷了,我懷疑值夜班同仁搞的惡作劇,打到電信局一查是公用電話。當時沒有把電話和調查的事聯係起來,還繼續在外麵奔走,過了兩天電話又來了,與上次聲音一模一樣,‘梁丘華,再次警告你不準管閑事,沒有下一次了’,‘啪’,電話又掛斷。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二天殯儀館打我的手機確認是否要為‘梁丘華’預定骨灰盒,我這才害怕起來,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煩。”
我輕聲道:“你究竟觸及到什麼敏感區域讓對方采用恫嚇手段阻止?”
“三個信息,第一金致製藥廠的真正老板就是聖地德曼集團,第二雖然玫瑰河在輿論監督下得到恢複,可城北村向東三十裏處的溱南河又成了臭水溝,河道兩側遭受的汙染比玫瑰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玩的障眼法,通過地下通道把廢水排到溱南河了。”我恍然道。
他貼著我的耳朵聲音細不可聞:”還有一樁秘密,上個月城北村三名打工的農民在車間中毒身亡,有關部門勒令醫院不準透露風聲,死者家屬在不得張揚的封口保證書上簽字後得到一筆不菲的補償費。”
“喔……”我點點頭,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中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
他注意觀察我的臉色,過了會兒湊近我道:“老弟,有興趣的話咱們裏應外合一起找出答案?”
我一凜,下意識起了提防之心。首先眼前之人來曆不明,剛才所說是否屬實還未確定,對他本人的情況我也一無所知,不能輕信;其次很難判斷這幾次偶遇是巧合還是他刻意為之,若是他有心利用我在集團的背景,且不論出發點好壞,其人格和品質就得打一個大大的問號,還有即使提供的情況不假,但他已被幕後黑手盯牢,倘若與他走得太近容易引起那些人對我注意,引火燒身誤了正事。
想至此我打個哈哈道:“裏應外合?我怎麼聽著象是吃裏爬外呢。你說的這些我會想辦法核實,但不能抱太大指望,正如你所說,我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字輩沒有太多機會接觸核心商業機密。”
他看出我的言不由衷,長長歎了口氣:“也罷,理解你的苦衷,攤上誰都不願意碰這燙手的山芋,對自己有百弊而無一利,就拿我來說聽到第二次死亡威脅後也規矩了不少,撇開這檔子事轉做其它選題,沒事時陪女朋友東遊西逛,可是我一直沒忘了它,”他指指心口,“因為我是一名記者,我的職業操守決定了我不能回避困難,不管遇到多大阻力都得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公布於眾,社會大眾有知情權,不能以犧牲環境的代價發展經濟,更不能拿錢換老百姓的命!”他越說越激動語氣激昂起來,引得溫曉璐朝這邊張望。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把手機號給我,以後我會和你聯係。”我盡力平息他的情緒。
他掏出手機道:“我打你的手機不就行了。”
“不,”我拒絕道,”我隻用公用電話打給你。”
他一聽就懂沉重地說這樣也好,大家做事都謹慎一點。
吐出心中塊壘他仿佛輕鬆了許多,話題一轉談到新聞界很多趣事,兩人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那邊他的女友也眉飛色舞說個不停。大約十多分鍾後溫曉璐收竿走過來,說陽光曬得皮膚發燙,不如早點回去吧。
好,我一口答應,站起身時順便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梁先生。
他幹咳一聲:“糾正一個小小的錯誤,我姓梁丘而非梁,當然這個姓太冷僻名人太少所以極少有人知道。”
我用力捶他一拳道:“喂,給點麵子好不好。”
這下溫曉璐也忍不住笑了:“是挺冷僻,從未在小說裏看見過這個名字。”
兩人走到亭子旁邊我微微遲疑一下,她打開車門道:“咦,幹嘛不上車?”
我瞟了瞟不遠處梁丘華的白色福克斯,暗歎沒有車的確不方便。
“新交的朋友?”車子開動後溫曉璐問。
“有點鬧,對不對?”我笑著說,“和他談話不知不覺會感染上快樂開朗的情緒。”
“我的性格內向,和我一起覺得悶嗎?”她出其不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