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檢查組呆在酒店會議室裏審查各種手續、申報材料和批文,安妮和我始終陪在左右保障後勤供應。周佳負責審閱環保部分文件,工作量相對比較輕鬆,有時間踱到陽台看看風景,或者與我們閑聊,不知是無意或是有意,她和安妮的對話常使我如坐針氈,芒刺在背。
“你的衣服很有特色,隻有中國女孩子才能穿出這種東方古典的韻味。”安妮對端著茶杯迎麵過來的周佳說,女孩之間的談話通常從衣服開始。
“謝謝,當初買下它是因為滿意衣領的式樣……你這件風衣的腰帶設計得新穎,既衫出身材又能在解開鈕扣時束住衣服。”
安妮開心整整風衣:“很多人都這樣說,除了嶽寧,他從來不喜歡主動誇獎女孩子,有時我必須問‘你覺得我穿的衣服好看嗎’,他才敷衍了事地說‘非常棒’。”
周佳含蓄地說:“這是他的風格,所有的話都藏在心裏,其實他很清楚別人需要什麼。”
“我不認為這是好習慣,”安妮說,“如果總是不表明態度,別人會誤會你並不關心某件事。”
我苦笑無言,發現她們都學會了魯迅的雜文風格:含沙射影,順手一槍。
周佳朝我一本正經道:“嶽寧,和李小霞還有聯係嗎?那時你們倆是班上最令人羨慕的一對兒,連班主任都看好呢。”
什麼亂七八糟,我以前哪有女朋友,倒是我們大院附近有個整天睡在垃圾堆的瘋女人叫李小霞,但周佳以高中同學身份拋出這麼個燙手山芋我不能不接招,雖然明知她的真實意圖。
我歎了口氣,黯然作不堪回首狀道:“青春是一首擺脫不了憂鬱的詠歎調,永遠在激情和絕望中掙紮……那時我們都太簡單太單純,以至於不明白自己的追求,現在回頭看看覺得挺好笑,象一場鬧劇。”
“不,不,你的想法不對,”安妮認真地說,“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凡是用心投入的感情理應到尊重,這與理智、成熟、世故無關。”
周佳轉過身掩飾臉上的笑意,安妮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我支吾其詞道:“你會錯我的意思了,中國中學生的心智、社交與美國學生相差甚遠,所謂女朋友不過是比正常同學多說兩句話而已,感情、投入這些詞太嚴重了,跟我們扯不上關係。”
“真健忘啊嶽寧,有一天晚自習後很多同學親眼你們手拉手進錄像廳情侶包廂,這是單純孩子做的事嗎?”
“看……看錯了吧,我,我從來……” 我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周佳露出小時候在我媽媽麵前惡人先告狀後狡計得逞的得色,臉頰上兩隻淺淺的酒窩煞是醉人。
安妮的大眼睛在我們倆臉上掃來掃去,道:“好啦,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沒必要爭論,抓住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她抬腕看看表,“晚餐時間快到了,嶽寧,我們出去準備一下。”
跟著安妮一前一後離開會議室下樓,她突然改變方向拐到右側會務室內,等我進去後立即關上門。
“安妮,別聽周小姐亂說,她上學時就喜歡開玩笑,”我搶先解釋,“我敢發誓以前關於請你當老師的那段話絕對出於真心。”
她嫣然一笑:“所以根本沒有李小霞,對不對?”
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跳躍式的思維,我愣了愣道:“你很聰明。”
“而且周小姐也不是你的高中同學。”
我全身一震,不能讓她無休止地推理下去,趕緊斷然否認:“這一點你猜錯了,她確實是我的高中同學。”
“在感情問題上女人的直覺更可靠,”她悠悠道,“憑第一次相見時的神態就發現你和她的關係不尋常,她也一眼看出了我們不僅僅是同事關係,所以剛才一個勁地讓我生氣,可惜反暴露出她很在乎你……嶽寧啊嶽寧,如果算上溫曉璐,三個女孩子的愛不使你覺得沉重嗎?”
“這是一種片麵的理解方式,”我說,“經曆了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的人,不可避免會有很多女同學,有的美麗有的平庸,我正好撞到兩位相對出色的……”
“出色一詞用在溫曉璐身上並不妥當。”
我表示同意:“她選擇了一條錯誤的人生道路,但不知情的人都認為她混得挺不錯,馬馬虎虎算是白領階層,雖然建立在沙土堆成的地基上。”
“你把話題扯遠了,我們議論的主題是周小姐……”正說著她的手機響起來,安妮打開一看嘀咕道,“是約翰……”
兩人通話時間不長,過了會兒安妮收線對我說:“從明天起你不需要過來,約翰有新任務交給你。”
“什麼?”我非常意外。
“上個月因服用歐藍膠囊間接死亡的事故鑒定報告出來了,用詞比較模糊,對死者真正的死因沒有下一個明確的結論,死者家屬借機到總部滋事提出巨額索賠和很多無理要求,約翰委托你全權處理這件事……怎麼,你好象很不樂意?”安妮盯著我說。
我勉強笑笑:“跟那些蠻橫無理的人打交道,是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