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我聽說李大祥要結婚了。他爸我是認識的,當年我第一個被揪出來,他爸是第二個。”老人解釋道,“他爸是我的老領導。他比我更慘,他被他們打死了。”

俞智麗接過老人的錢。李家肯定沒有邀請王世乾。李家大概是不歡迎他的。現在好像大家都不太願意理睬他了。人是很勢利的。可老人還渾然不知。俞智麗替他難過。不過,她不想老人傷心,她決定把賀禮交給李大祥。她說,這幾天工會正在替李大祥張羅婚事,她會把紅包送去的。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說:“這就好。想起他爸我就傷心。”

他說著站起來。他要走了。他這個人辦事幹淨利落,不會同你閑扯什麼。他什麼事都放在心裏。他是個不願意麻煩別人的人。

俞智麗不放心老人一個人回去。她打算送他到幹休所。老人沒有反對。隻有俞智麗給老人做什麼事,老人不會反對。

去幹休所的路上,兩人沒有說話。許多人說和老人呆在一起感到別扭,不知該同這個瞎子說什麼好,他們覺得瞎子好像還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裏。俞智麗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相反,她從這種沉默中體味到老人內在的情感。他在她前麵會變得比較安詳。俞智麗習慣於這種沉默。一直以來,她雖然給人一個熱心助人的感覺,但她其實是一個沉默的人,她隻是默默地做,很少說話。但這會兒,她的心思並不在老人的身上,而是在她的身後,一百米或更遠的地方,她感到總是有什麼東西在跟蹤著她。她有時候會回頭張望,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她有一種不安和茫然的感覺。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她不敢往深裏想。她有點害怕。

半個小時後,他們到了幹休所。老人的房間非常整潔,各類用具擺放整齊。每次,俞智麗走進這個房間,她都會驚歎,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要做到這一點是多麼不容易。這個老人身上有著諸多與眾不同的品性。老人一直是幹休所讓人操心最少的一個,他很少麻煩服務人員,自己能幹的事他一定自己幹好。但他不太同人交往,言語很少。住在幹休所裏的人都會有點寂寞,他們喜歡聚在一起,相互鬥鬥嘴,賭賭氣,他卻很少參與。幹休所的人都有點忽略他,他們甚至覺得這個老頭也許並沒有瞎掉,他瞎掉的空洞的眼神隻不過是表象。

俞智麗由於心裏有事,她不想久留。她說:“我先走了,下次有什麼事打電話就可以了。”

老人說:“別忘了通知我喝李大祥的喜酒。”

俞智麗說:“不會。”

俞智麗突然感到心裏難受。她知道自己不僅僅為老人難受,還有別的原因,隻是她現在拒絕自己往深裏想,她隱約感到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她來到大街上。她習慣地看看天空。天空雖然灰蒙蒙的,好像很低,但同樣深不可測。她感到人世間的一切都深不可測。

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又來了,她的心頭一陣恐慌,不由地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