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陳康到單位時,俞智麗還沒有到。
近段日子,俞智麗經常不在辦公室。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他有時候會想象她在家裏的情形,在女兒麵前的樣子,在朋友麵前的態度。她的話不多,從來不談論她自己,她總是這樣,沉默地幫助別人,在沉默中表達著一切。她的這種方式讓人覺得她已把自己摒棄在自我意識之外。她身上有那麼一種神秘的氣質,那是一種和別人會產生深刻關係的氣質。他說不好,總之,在他的想象裏,一定會有很多男人在追求她,或者迷戀她。她身上還有一股溫暖的母性氣息,這氣息會讓男人變得軟弱。她的那張臉,她的額頭,光潔而明亮,有著一種令他高不可攀的聖潔和仁慈。這可能僅僅是他的想象。他有著把她理想化的願望。
他對她近來的變化有點憂慮,不過他向來對她有信心。她就是碰到問題也會很好解決的。她可是解決別人問題的高手。他還是有點難受,因為她從來不同他談自己的事。
過了九點鍾,俞智麗還沒有來。隔壁的辦會室裏傳來李大祥的聲音。陳康猜想,李大祥這家夥度蜜月回來了。不過,他也算不上是度蜜月,他的新娘肚子都這麼大了,還度什麼蜜月。對李大祥,陳康太了解了。陳康還在廠辦做秘書的時候,經常和李大祥混在一起。李大祥不是誰都看得上的,他喜歡同陳康玩,是因為李大祥認為在機械廠,陳康的家庭背景還算不錯,也算是幹部子弟吧。那段日子,李大祥有什麼好玩的事兒,一定會叫上陳康。當然,所謂好玩的事兒,就那點兒事,無非就是吃喝嫖賭而已。有一次,李大祥的一個朋友搞派對,他竟打著陳康父親名義,到劇團裏叫了一幫女演員。陳康那天也在,知道李大祥的作為,和李大祥吵了一架。李大祥不以為然,他說,你以為她們是什麼良家婦女?都是婊子。李大祥說到這兒,一臉流氓相,他說,說不定你父親都搞過她們。陳康見李大祥一副無賴的樣子,就懶得理他了。他知道李大祥的邏輯,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沒一個好東西,凡人皆淫,皆奸詐,世上沒有比人更下作的東西了。李大祥認為,既然這世上人都是衣冠禽獸,那他也做衣冠禽獸吧。後來,陳康跟俞智麗做起善事,李大祥就不怎麼找他玩。陳康想,他的行為無論如何有點怪異,肯定不在李大祥可以理解的範圍內。
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陳康聽出是李大祥的,這家夥,就是走路都要弄出這麼油滑的聲響。人和人之間的差異性實在太大了,比如,那個王世乾老頭兒,走路無聲無息,經常像一陣風一樣來到工會,給人的感覺僅僅是他的影子來到了這裏,或者說這個人根本沒有肉身。李大祥路過工會辦,習慣性地往裏看了一眼。見隻有陳康在,他就蹩了進去。
“她不在?”他的表情曖昧。
陳康說:“她出去辦事去了。”
“你沒聽說嗎?她好像最近有點奇怪。她沒事吧?”
“她能有什麼事情!”
說完陳康就把腳擱到桌上,拿一本書看。他想讓李大祥早點走。他現在厭煩李大祥。這一點,他非常佩服俞智麗,俞智麗待人從來不看對方的品質,在她那裏似乎眾生平等。也許她內心有判斷,但至少表麵上是這樣。可他做不到。他總是會把內心的好惡流露在臉上。有時候,他覺得李大祥其實也不乏可愛之處,李大祥雖然無恥,但他不掩飾這種無恥,倒顯出一些天真來。
李大祥沒有走的意思。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麼對待他。對陳康的態度他更是無所謂。他甚至都有點看不起陳康,認為這個家夥突然變得假裏假氣的,他這種人也想做活雷鋒,他娘的,如果他可以做活雷鋒,那這世界遍地都是雷鋒。李大祥有一次和朋友去普陀玩,閑著沒事,就去找普濟寺的住持。普濟寺的住持氣色紅潤,看上去光明正大。住持請他們吃飯時,談起雷鋒,說雷鋒是佛,普濟寺想把雷鋒佛請到寺裏,供人膜拜。瞧,人家雷鋒是佛啊,豈是人人可做的。俞智麗做不了,陳康更是笑話。李大祥話中就有譏諷的味道了。
“做活雷鋒的感覺怎麼樣?”
陳康不是傻瓜,他看李大祥的眼光裏已經有攻擊性了。他很想罵他一通,但忍了。他想了想,說:
“蜜月怎樣?”
“我都沒碰她一下。老子早已膩煩了她。”
“你是害了一良家婦女。”
“操,誰害她了,她可是渾身上下都感到幸福。”
“你每天在外花天酒地,她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