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的陽光4(1 / 3)

暗夜的明燈

老人孑身一人,住著土街旁的一棟土房。老人很老了,臉上的皺紋,似荒蕪的梯田。

土街在老城區,歪歪扭扭的,沒有路燈。但在晚上,常有放學的孩子或抄近路的行人經過,布鞋皮鞋或者旅遊鞋,輕奏著夜的音樂。

隻因為,老人在她的土屋前,掛了一盞燈。普通的白熾燈,閃著溫暖的淡黃。街不長,燈光便努力地延伸至土街的兩端。老人心安理得地做著這一切,她說,她不喜歡黑暗中向前摸索的腳步,那讓人不安。她說,這夜裏,應該有一盞燈,一片光。

老人坐在屋裏的藤椅上,抱著她的貓。她閉著眼,仿佛在打盹。過一會,老人突然對貓說,燈絲燒斷了,我得再換一個。

老人便出門,果然,小街上已是一片黑暗。

隻憑腳步聲,她便可以判斷出她的燈,是暗是明。老人說,有光的小街,腳步聲是踏實和安穩的;無光的小街,腳步聲便充滿了試探和恐懼。

老人說,其實那些光,並沒有照亮小街,照亮的,是夜行人的勇氣。

老人說,這世上,怎麼可以沒有光呢?

孑身一人的老人,將這樣一盞燈,一直點到去世。

但其實,老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光。

她是一位盲人。

不要站錯你的隊伍

一位年輕人找到一位智者,向他訴說自己的苦惱。

我是一位作家,年輕人說,我的作品雖然比不過魯迅,比不過莎士比亞、泰戈爾、卡夫卡、卡爾維諾,但是我相信,我的作品還是非常優秀的。我出過很多書,得過很多獎。我自認為可以挽救人的靈魂,導人從善。可是為什麼,似乎總是有人在排斥我、擠對我呢?

哦?智者問他,哪些人在排斥你?

如果是作家同行們,也便罷了,這說明我的作品還不夠好。年輕人說,可是排斥我的都是與文學毫無關係的人,比如商人、農民、警察、白領……

何以證明他們排斥你?

比如說,我去參加一個商人的聚會。當論到我發言時,我就會跟他們探討文學、探討小說,這時候他們就會說,哦,文學!文學有什麼用呢?小說有什麼用呢?作家又有什麼用呢?能促進貿易嗎?能解決經濟危機嗎?再比如,我去到田頭,跟那些農民們閑聊。當不小心聊到文學,他們就會搖著頭說,哦,又是文學!文學有什麼用呢?能吃嗎?能穿嗎?能改善生活嗎?能灌溉莊稼嗎?

就是說他們不但對你毫無興趣,甚至會反感你的存在?

正是這樣。年輕人說,因為這些,我很苦惱。

智者想了想,說,現在,你跟我來。

智者把年輕人帶到一個花壇前。花壇裏開滿了紅黃相間的鬱金香,芳香四溢。智者指了指花壇一角,問年輕人,那是什麼?

年輕人看了看,皺皺眉頭說,那是一棵草。

你說得很對,智者走過去,彎腰將它拔掉,這的確是一棵大煞風景的雜草。

然後,智者對年輕人說,現在,請再跟我來。

這次他們來到一塊田地前。田裏生長著綠油油的莊稼,生機勃勃。智者指了指田地的一角,問年輕人,那又是什麼?

年輕人看了看,再一次皺皺眉頭說,那也是一棵草。

你說得很對,智者走過去,彎腰將它拔掉,這的確是一棵與莊稼爭搶養分的雜草。

可是您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年輕人有些不解。

我想告訴你的是,其實,剛才我們在花壇裏看到的並不是一棵草,它隻是一棵瘦弱的莊稼;同樣,我們在莊稼地裏看到的也不是一棵草,它隻是一株沒有開花的鬱金香。智者笑著說,之所以我們會認為它們是草,會認為它們毫無用處,甚至討厭它們,不允許它們長在那裏,隻因為它們長錯了地方,站錯了位置。所以,它們首先會受到排斥,然後會被除掉……

您是說,人們排斥我,隻因為我站錯了隊伍?年輕人恍然大悟。

正是這樣。智者攤開兩手,說,道不同不相與謀。不要站錯你的隊伍,是你事業成功的前提,也是最最簡單的人生智慧啊!

菜裏那根頭發

很小的時候,家裏條件非常糟糕。可是那天母親突然做出一盤紅燒肉,紅燒肉端上來,濃烈的香氣頓時讓我口水澎湃。吃相自然是貪婪並且狼狽的,母親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我,淺笑。

如果不是那根頭發,我想,我會將整整一盤紅燒肉吃得精光。

我不停地吃,不停地吃,我是世間的皇帝或者君王。終於紅燒肉隻剩四五塊,可憐巴巴地擠在盤底。盤子裏漸漸空曠,那頭發於是閃現出來。

是長發,是黑發。漂亮的長長的有光澤的黑發。那時候,母親還很年輕。

頭發。我抬起頭,說。

父親正嚼著一小塊鹹菜。和母親一樣,他的筷子甚至沒有碰過那盤紅燒肉。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盤子裏頭發。沒事,他用筷子挑走那根頭發,繼續嚼他的鹹菜,不過一根頭發。

頭發怎麼掉菜裏去了?我順嘴說。其實心中並不在意那根頭發,說話的時候,我心花怒放地夾著一塊肥墩墩的燒肉。

不小心掉進去了。父親瞅我一眼,怎麼那麼多事?

菜就髒了!我將紅燒肉塞進嘴巴,菜髒了怎麼吃?

父親扔下筷子,高舉起他的巴掌。父親眨眼間變得凶神惡煞,即使多年以後,我仍然想不明白父親的無名之火到底從何而來。是因為不懂事的我獨享了這盤紅燒肉?是因為我對紅燒肉的不敬?是因為我對母親的不敬?還是因為我的喋喋不休?總之父親的巴掌狠狠摑上我的臉,將我含在嘴裏的紅燒肉打飛。

我愣怔片刻,號啕大哭。母親緊張地跑過來,一邊護住我,一邊大聲斥喝父親。可是父親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天,父親變成一隻暴躁的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