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下你的腰,對於對方,是一種尊重;對於你的品質,又何嚐不是?
如果你足夠優秀
多年前一個夏天,我選擇了報考美術師專。複試在縣城的美專進行,因為全校隻有我一個人通過初試,所以複試是沒有老師陪同的。參加複試的頭一天,父親問我,需要我陪你去嗎?我說,不用了。父親說那你一個人去好了。反正我去了,也幫不上你什麼忙。於是第二天早晨,我一個人擠上通往縣城的惟一一班公共汽車。
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那年我十七歲。
下了汽車,按照父親的囑咐,我尋了一家旅店。我記得自己很緊張,結結巴巴地跟服務員要著房間。然後我找到了第二天要進行複試的考場。考場設在那個美術師專的一間教室,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畫夾畫板,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石膏模型。我興奮得渾身顫粟。能在這樣的教室裏畫畫,我願意用所有的代價交換。已經來了很多考生,他們坐在教室裏,在老師或者父母的指導和陪同下打著線條。沒有多餘的位子,我在那裏呆了一會兒,熟悉了一下環境,就離開了。
那天我徹夜未眠。躺在陌生的旅店,興奮與緊張緊緊將我裹挾。我想明天將注定是我一生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假如我發揮得好,就將實現畫一輩子畫的夢想;假如發揮得不好,那麼,極有可能,我會和我的那些父輩一樣,將自己的一生,消耗在地頭田畔。當我第三次起床喝水,天已經亮了。
那天我發揮得糟糕透了。我想即使我發揮得再好也沒有用,因為,在等待進考場的時間裏,我聽到一些考生的風言風語。他們說考試完全是一種形式,而最終的人選,其實早已內定。他們的話似乎是有道理的,因為我看到校門口的轎車排成一排,我看到很多可疑的人站在那裏鬼鬼祟祟交頭接耳。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世界的可怕。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原來還有另一種力量可以操縱一件事情的結局,並輕易埋葬一個人的夢想。
考場上我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可是我做不到。我的手心裏全都是汗。我不停地用著橡皮。——稍有素描常識的人都知道,過多用橡皮是素描中的大忌。總之那天我的發揮異常糟糕,我稀裏糊塗地交了考卷,垂頭喪氣地回到家。
父親在村口接我。他不停地給我講這兩天來村子裏發生的事。他做了一桌子菜,打開一瓶酒。他第一次把我當成一個男人,他給我的酒杯裏倒滿了酒。那天我和父親說了很多話,但惟獨沒有談起考試的事。其實用不著問,父親能從我的眼神裏讀到一切。
兩個多月後,錄取通知書仍然沒有盼來,我知道,我考上美專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我終於跟父親講起那天的事,我告訴他被錄取的人員可能內定得差不多了。為證明我的話是正確的,我給父親舉了很多例子。父親聽後,看了我很久。他說,我相信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可是,如果你足夠優秀,那麼,他們就沒有不錄取你的道理。現在你被淘汰了,你怨不得別人。你被淘汰的理由隻有一個——你還不夠優秀。
我想父親的話是正確的。美術考場的特點是,每個人的畫作都是開放的,別人都可以輕易看到。假如我發揮正常,那麼,或許我還有被錄取的可能;假如我技驚四座,那麼,他們肯定會將我錄取。可是那天我的發揮是如此糟糕——我看了很多考生的作品,他們畫得都比我好。
有時候就是這樣。這世上的確有齷齪、有陰暗,有我們想不到的複雜。我們不喜歡這一切,可是我們無法改變。然而我們可以改變自己。我們可以努力把自己變得非常優秀。你變得足夠優秀,那麼,你才有戰勝這些齷齪和陰暗的可能。當你的才華光芒四射,任何齷齪和陰暗,都不能夠將之遮擋。
當然,很有可能,你一輩子都達不到足夠優秀。可是你應該有將自己變得足夠優秀的想法,並將這個想法,變成為自己的行動。假如你隻為“變得足夠優秀”而活,那麼,首先,你不會變得齷齪和陰暗,其次,你會快樂,第三,你極有可能真的變得足夠優秀。
現在我所從事的,是與畫畫毫不相幹的職業。可是多年來我一直相信父親的話:隻要你沒有成功,隻要你被別人擊敗,就證明你還不夠優秀,這時所有的怨天怨地,都是悲觀和毫無作用的。你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這不是對齷齪和陰暗的妥協,這是另一種樂觀的人生態度。
山村交通崗
山村懸垂在山腰,不過散落著二百多戶人家。可是你相信嗎,這麼偏遠的山村,竟然在村裏唯一的十字路口,佇立了一個交通崗。
兩條土路交叉,把村子劃成大小不一的四塊。交通崗從土路的交叉處生長出來,顯出楞生生的突兀。那交通崗和城裏馬路上的沒什麼兩樣,甚至因了黯敗背景的對比,比城裏的更為光鮮和威武。
去山村采風,那個交通崗一下吸引了我。剛下過雨,洗刷一新的交通崗和坑坑窪窪積著汙水的土路,呈現著一種極不協調的怪異。山村突現的交通崗已經讓我驚訝不已,更令我吃驚的是,在那裏,竟然站著一位交通警察!他正以最標準的姿勢站立,一絲不苟地指揮著並不存在的車水馬龍。他左轉身,平舉手……右轉身,口中的哨子響起……
不過稍一細看,那“警察”卻並不是警察。盡管他的衣服和警服有些接近,但無論顏色還是款式,都和真正的警服,有著很明顯的相異。雨後的陽光一點一點加強著烘烤的力度,直射著暴露在交通崗外的他。慢慢地,他臉上的汗滴,彙成流淌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