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知道安徒生是馳名世界的大作家,卻誰也不會想到,1805年的4月2日,小安徒生不是降生在床上,而是生在一個放棺材的木架子上。因為父親和母親結婚的時候沒有錢買床,隻好將一個放死去的貴族伯爵棺材的木架抬回來,再釘上幾塊木板,湊合著當床用,以至於上麵的黑布絲還殘留著。
母親見兒子生在這樣的地方,心酸地掉下了眼淚。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小家夥生在這個時代呢!
據說,安徒生一生下來就大哭不止,甚至當被帶到教堂受洗禮時,哭聲也大得驚人。人們就說:“小時候哭的聲音越大,長大後的歌聲就越優美。”但這嘹亮的哭聲到底是對他降生的世界的讚美,還是對這世界的抗議,卻沒有人仔細去想過。而小安徒生的苦日子才隻不過是剛剛開始。
18世紀末19世紀初,拿破侖發動的戰爭席卷了整個歐洲,接著又進行對外擴張。法蘭西帝國的戰爭不僅給法國人民,同時也給周邊的附庸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戰火在無休止地蔓延,軍隊的開支越來越龐大,而這一切的壓力又都轉嫁到勞苦百姓的頭上。一開始,小國丹麥想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排除在戰爭之外,而這隻不過是幻想而已。
1801年初,英國的艦隊駛進丹麥的鬆德海峽,並威脅丹麥,要求它放棄中立的地位。後來又在1807年派艦隊大舉進攻哥本哈根。丹麥的軍隊節節敗退,英軍對哥本哈根進行了猛烈的炮轟,使得它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丹麥王子斐德烈是個無能的家夥,最後竟在倉皇中投靠了法國,希望得到法國的保護。
可是法國和丹麥締結盟約的真正目的並不是要維護它的利益,而隻不過是出於自己利益的考慮。從此,丹麥成了法國工業品的大傾銷市場和招募新的炮灰——新兵的地方。而英國又在海上切斷了丹麥與挪威的海上貿易通道,丹麥自身的經濟遭到了巨大破壞。工業停滯、商業蕭條,農產品也大量減產,市場越來越空虛,物價飛漲。越來越多的窮苦人開始四處流浪、乞討過活。但一些投機者們卻借此機會大發國難財,於是窮的越窮、富的越富。
富恩島上的歐登塞小城也不能幸免。在這裏,市中心挺立著豪華氣派的官邸,那些發了財的闊佬們在此尋歡作樂。而在城市的邊緣則住著各種各樣的窮人,他們終日早出晚歸地埋頭苦幹,卻無法吃飽穿暖。人們都在詛咒這永無休止的戰爭,詛咒這不平等的社會。安徒生一家也在這樣的貧苦線上掙紮。
1808年,安徒生才不過3歲光景,他還不能明白周圍那些和自己父母一樣的窮苦人的抱怨,但他看到了給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也就是他所說的“在我記憶中印象最深,而且一提起就容易回想起來的,是1808年西班牙人停留在菲英島的那件事”。那時,丹麥已和法國結成了聯盟,一支法國軍隊和西班牙援軍正取道菲英島,以便通過捷徑進入瑞典。他清楚地記得街上熙熙攘攘的棕黑色的人群,市場上以及主教公館門前爆炸的炮彈。他還看見外國士兵攤開手腳躺在人行道上,躺在被燒得隻剩下一半的聖約翰教堂的草堆上,校舍也幾乎變成了衛兵室。那種兵荒馬亂的景象深深地烙在小安徒生的心頭。
盡管日子過得艱難,可總得過下去啊!安徒生一家像所有的貧苦人家一樣靠辛勤的勞作換回溫飽。鞋匠父親雖然每天不得不與鞋子打交道,但並不怎麼喜歡幹這個。隻是有一次例外,那次做得特別精心。
那是在1810年的夏天,就在小安徒生5歲的時候,他那潦倒了一輩子的鞋匠父親以為自己可以交好運了呢!那天,安徒生發現父親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塊結實的、閃閃發光的藍緞子,隻見他左比畫一下、右比畫一下,似乎仔細斟酌著什麼。當小安徒生要伸手去摸那塊藍緞子時,卻被父親正色製止了。於是在一旁的母親告訴他,那藍緞子可是摸不得的,那上麵有他們家未來的林中小屋、花園和菜地。
原來,一個伯爵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廣告,說是要招聘一名能給伯爵的所有家仆以至伯爵全家做鞋子的鞋匠。而上麵的待遇吸引了安徒生夫婦,除了薪水以外,鞋匠可以得到伯爵樹林旁的一幢小房子、一小塊菜地和一片牧場。這個條件的確太誘人了,這正是安徒生夫婦一直向往的生活。於是,一家人把對於未來美好的憧憬和幻想都附著在這雙鞋上。
整整三天時間,小安徒生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把那塊光閃閃的藍緞子變成了一雙精巧漂亮的鞋。他覺得就是童話裏公主、皇後穿的鞋也不過如此,那位尊貴的伯爵夫人也一定會喜歡的。母親也覺得鞋子做得無可挑剔。所以,當父親拿著鞋子去交活兒的時候,小安徒生就和媽媽滿懷希望地討論將來鄉村生活的計劃,在花園裏種什麼花、菜地裏種什麼菜之類的事情。但當他們看見鞋匠蒼白著臉一聲不響地回來時,就明白一切都泡湯了。
那位高傲的伯爵夫人不僅對鞋子不屑一顧,還皺著眉頭說鞋匠糟蹋了她上好的藍緞子。氣得小安徒生的父親把自己配的皮鞋掌一下子切斷。說了句“既然我毀了您的緞子,那麼讓我的鞋掌也見鬼去吧,這雙鞋掌也不是便宜貨,這就公平了”,然後走出了伯爵家的大門。就在他轉身向外走時,那位盛怒的伯爵夫人還對著他的背影大罵“這個鄉巴佬”。美好的幻想破滅了,還遭到了那些上等人的侮辱,小安徒生在父母親那愁苦的眼神中第一次模糊地感到了現實的無情和貴族老爺、太太們的驕橫。
童年時“鄉下小屋”的夢的破滅以及父親所受的侮辱,在長大以後也時常使安徒生覺得義憤填膺,所以他寫了一篇童話《豌豆上的公主》,來諷刺上流社會貴族們的自欺欺人和本質上的極端虛偽。這篇童話收在安徒生的第一本童話集《寫給孩子們看的書》中,采用極度誇張的手法描述了一幕皇家選妃的醜劇。
故事講的是從前有一位王子,想找一位公主結婚,而且要求她必須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這位王子走遍全世界,發誓一定要找到一位真正的公主。可是無論他到什麼地方,總遇到一些障礙。公主倒是很多,但他沒有辦法斷定她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頭,最後隻好悻悻地回家了。
有一天夜裏,外麵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有一個自稱是真正的公主的少女在敲城門。可是,經過了風吹雨打以後,她的樣子變得很難看,水沿著她的頭發和衣服向下麵流,流進鞋尖,又從腳跟流出來。
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呢?老皇後決定用自己的方法考查考查她。
於是老皇後走進臥房把所有的被褥都搬開,在床榻上放了粒豌豆。然後她又取出了20床墊子,把它壓在豌豆上;隨後又在這些墊子上放了20床鴨絨被。
這一夜,那位公主就睡在這些東西上麵。
當第二天早晨大家問她睡得如何時,她卻抱怨說:“不舒服極了,差不多整夜沒合眼!天曉得我床上有個什麼東西?我睡到一塊很硬的東西上麵。弄得我全身發青發紫,這真怕人!”
於是,大家就都認定她一定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為除了真正的公主以外,誰還會有那麼嬌嫩的皮膚呢?壓在20床墊子和20床鴨絨被下的一粒豌豆她都能感覺到啊!
那位王子就決定選她做妻子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一個真正的公主的評判竟是這樣煞有介事,同時又是這樣讓人啼笑皆非。這個看似荒唐的故事背後隱藏著安徒生巨大的諷刺和鄙夷。就像小時候挑剔他父親辛辛苦苦做的鞋的伯爵夫人一樣。故事中的老皇後覺得自己是最高明的人,而這位“最高明的人”采用的卻是最愚蠢的辦法,所以她以為是真正的公主的人就可想而知是什麼樣的了。
隨著時光的流逝,安徒生一家已經漸漸地習慣了城中這種貧苦的生活,而且“鄉下小屋”的幻想已經越來越遙遠了。
就這樣,小安徒生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他的老祖母很喜歡這個小孫子,時常帶些東西來看他,還經常給安徒生講些過去的事情。她總是輕聲地歎息著講她從前過的好日子,以及自己那位高貴而富有的外祖母的故事。當小安徒生帶著這些問題問父親時,父親總是皺皺眉,不說什麼。他知道,老人家隻不過是用從前的日子比現在的好來自我安慰罷了,窮人哪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呢!
後來,在安徒生6歲多的時候,有一次父子倆在林中散步,父親莊重地向安徒生講了那些“從前的好日子”的情況。他緩慢地說了開來……就是在從前的那些好日子裏,在他出生的那個鄉下,有一個非常非常有錢的老爺,他擁有大片的山林和土地,而且林中的鳥和走獸也算他的財產,別人不許動一動。這還不算,那些耕種他土地的人也都成了他的財產,他們早出晚歸,一年到頭賣命地耕作,而他卻願意把他們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愛好打獵,所以養著駿馬和一大群獵狗。每一次打獵,他穿過農民辛苦耕種的莊稼地時從來不下馬,而且如果有人躲閃不及的話還會劈頭蓋臉地挨一頓馬鞭。有一次,他就曾把一個看牛的小姑娘打昏在地,而後揚長而去。他還有一種專門懲罰窮人的工具,叫刑凳。誰要是冒犯了他,他就會叫人把他的“犯人”按在刑凳——一塊很窄的板上坐下來,然後在“犯人”腳上綁上重重的大石頭。這樣幾個小時下來,“犯人”即使被放下來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好多人就這樣變成了終身的殘廢……
小安徒生聽得心驚肉跳,從父親的敘述中,他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人間地獄。雖然他並不知道,父親也沒有告訴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但他還是模糊地感到了人世間的不平。後來,從別人那裏他漸漸知道,他的祖父從前住在鄉下,可不知為什麼房子被燒光了,財產也全沒了,所以在父親9歲那年,祖父就成了現在的這個瘋瘋傻傻的樣子。安徒生開始理解父親說的窮人沒有好日子過那句話了。
隨著歐洲戰爭的加劇,人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麵包店的人再也不願意賒賬給安徒生一家,因為他們欠的賬太多了。而房東又整天沉著臉向他們要房租,可錢從哪裏來呢?人們連肚子都吃不飽,哪兒還有錢做新鞋穿呢?安徒生的父親已經許久沒有收到訂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