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號叫“混混”的“混混”又打了一上午麻將。中午又喝了半斤白燒酒,吞了半斤豬頭肉,酒足飯飽後打了幾個響嗝,吸了幾根煙,四腳拉叉躺在床上打了一會兒鼾,睡眼惺忪下了床,他把釣魚工具往自行車上拴牢,給八歲的兒子寫了個便條:
明明,爸爸去釣魚抓蝦,回來給你炸炸吃。桌子上有饃,壺裏有開水,給你留拾元錢,明天你想吃什麼自己買。明天晚上我準時回來,你早點把稀飯做好。
爸爸
六月十一日下午
他把條子和錢並在一起,壓在饃下,隨即跨出門,蹬上自行車,箭一般向前飛去。
學校放學後,明明出了校門,他把書包往背後一掄,把書包帶往額頭一勒,從口袋裏抓出幾個大小各異的彈球,和幾個同學邊走邊彈邊玩。直到天空布滿繁星才回到家。他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扔,抓起錢,拿個饃便向俱樂部奔去。
明明在俱樂部門前的瓜果攤上轉了好幾圈,最後蹦到一個燒雞桌前,遞上錢:“喂!我要兩隻雞大腿。”賣燒雞的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這孩子,沒老沒少!”她看他麵黃肌瘦,一對大眼深凹,小嘴正啃著饃。因換牙,兩個門牙掉了,缺個大豁子,滿身汙垢,光著腳。她歎口氣,想著可能是個流浪兒,便稱了兩隻雞腿,找過錢,正要問他家在哪裏,明明已經抓起雞腿向俱樂部入口處跑去。他夾在人堆裏,敏捷地彎腰混了進去。
不一會兒,銀幕上出現了對光環,明明鼓著兩腮邊吃邊喊:“衝啊――”便率領一幫小卒衝到銀幕前,麵對幕布,雙手舉起吃剩的雞骨頭,扭動著臀部,南腔北調地唱起來:“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你心中有個我――我心中有個你――”一聲高似一聲,值勤的同誌見狀跑過來,一聲吆喝,他們被趕了下去。電影散場後,明明又去同學家看《永恒的愛情》,直到十二點多才怏怏回家。他到家後,瑟縮著身子守候在門口,在盼望爸爸歸來的夢囈中昏昏睡去。
明明的母親前年病故。他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混混。而混混一有空閑,不是到百餘裏外去釣魚,便是下棋打麻將酗酒,把明明拋在了一邊。
第二天中午,明明饑腸響如鼓。可他卻咽不下那石頭一樣硬的饃。他眉峰一擰,想了想,野馬般奔向自由市場。他鬼鬼祟祟躲閃到一個賣甜瓜的農夫身後,趁農夫不注意,手不自由地伸進瓜簍裏。
“小小的年紀來做賊!”明明的手腕被賣瓜人牢牢抓住不放,“你家大人是咋教育你的?嗯?”明明大哭,身子拚命往後掙。幾個蓬頭垢麵的大半男兒團團圍住了賣瓜人,為首一個最大的說:“喂!老兄!饒他這一次吧。”他掰開賣瓜人的手,對明明說:“走,跟哥們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明明被他們引走了。
這天半夜,混混才頂著一天繁星歸來。他解下魚簍,簍裏有幾條半死的小魚和泥鰍。他衝著門喊:“明明,來把魚簍拿回去!你沒聽見我回來了?”不聽應聲,他進了屋,沒見明明,隻見爐子冷冰冰,他惱怒地罵:“真他媽的玩野了!回來不揍你一頓算你能!”
直到第二天,明明仍未回來。
選自:1994年10月10日《家庭與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