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小學進入青年,《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使我熱血沸騰,梁啟超的《最苦與最樂》使我迷戀,巴金的《家》使我傾倒。於是,羽毛未豐的我,便躍躍欲試,撲扇著弱翅向神聖的文學殿堂飛翔。
終於有一天,我鼓足勇氣第一次把捏成的幾篇短文裝進一個大信封送到某晚報社。上了樓,小心翼翼叩響了文藝部七號房的門。一隻腳未來及跨進去,一位肩寬體圓謝頂的中年男子翻著白眼厲聲問:“幹啥?”我的心猛一震,發怵地說:“送稿……”那人往屋角一張堆滿信函報紙的桌子上一指:“扔那上邊去!”我猶豫地說:“老師,我是怕把稿丟了才親自送來的,那桌上那麼亂……”他猛一吼:“叫你放下你就放下!稿子本來應由收發室轉來!你已經送到最頂頭,就不錯了!走吧!”態度比石頭還硬。
我膽怯地進去,把稿放在桌角,又蹭到門口,回頭依戀地看我的那件寶貝,實在放心不下。那人跨過去,“呼啦”一攏,桌上的雜物及我的稿“嘩啦”一下落在地上。他抬起腳尖往牆根踢了幾踢。從抽屜取出個熟雞蛋,在桌棱上啪啪敲了一圈,到紙簍旁剝蛋殼,一邊冷峻地說:“你不走還在這裏磨蹭啥?這裏不退稿!自留底稿!丟了不負責任!”
我含著淚,蔫塌塌地走過去揀起了我的寶貝,貼在胸上,毅然跨出了門。在走廊裏我問別人七號房那個人是幹啥的?人家笑了笑,說是個主任。我一聽,不由得想:這麼高貴的單位,怎麼養了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混事蟲?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被埋在地下的筍和被壓在石頭瓦礫下的小草,為了陽光和生存,頑強地拱出地麵,傲然地麵對自然。我就不信,將來我就不能像竹筍、小草那樣在曲折的成長中,頑強地透到地麵上來,成為一個寫書人?
若幹年後,在飽蘸著血和淚的拚搏下;在我女兒全力支持下;在省內外文藝界師長們的提攜關懷下,僅上過五年小學的我,終於成為中國作家協會的一分子……
選自:2000年7月12日《陝西郵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