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1 / 2)

舅舅的感慨

西北風呼呼吹動的那一天,舅舅對昂裏克說:

“喂,昂裏克,到海灣裏駕船去嗎?我已是七十老人了,但在這樣的風中去駕小船,還沒有什麼哩。”

“去吧,去吧。”昂裏克當然很開心。

到了海邊一看,風刮得更大了。

“舅舅,風不是很凶嗎?不要緊?”昂裏克說。

“不要緊囉。你的褲子也許要被水花濺濕,浪也許會比船舷還高,但是用不著怕。”

舅舅說著,就逆著風向,把住了舵,把船駛出去。他一手拉住帆索,調節船帆,使船曲折前進。有時很巧捷地轉換方向,自己得意,有時現出小孩似的快活。

帆船乘著風,船飛速前進,浪花時時濺來。舅舅坐在船後,愉快地說:

“啊!這樣爽快的風,在頭上吹拂,掠過耳朵,或是吸入胸中,我就好像立刻回到了少年時代,真想再唱起兒時的歌來了。我真愛海,非常地愛,意大利人如果都像我這樣愛海,也許會成一大國民哩。這點要佩服英國人啊。敬愛著海的英國人,已成了世界第一的國家了。英國人出身貧苦,就乘了船去求富;生在富家的,乘了快艇遊戲,或坐大輪船到全世界做貿易。

“啊,這是多麼美啊,海真好!我一見到這蒼蒼的大海,心就為之歡喜而陶醉了。我不是詩人,不知要把這感覺怎樣表達才好。

“唔,對了,我能這樣地說:現在的海,和我在二十歲時所見同樣的美,咿呀,不對,年紀大了看起來,比年輕時所見的更美。任憑你怎樣看也看不厭,愈看愈新鮮。注目靜看,就會想起各種的念頭來,海會使我的想念偉大高尚。在心中苦惱忿恨之時,隻要一看到浩淼的海,人間的苦痛就小如泡沫,會嗬嗬失笑起來,怨恨全消,心胸頓然開廣了。在悲哀的時候,看到浩蕩的海,那悲哀就像天邊的水平線……不,像那水天一色的遠方的霧似的消失了。有時感歎世間的種種不平或矛盾,產生憤激,看到海,胸懷也就釋然,把鬱憤忘記了。海的世界裏沒有關稅,也沒有消費稅,也沒有什麼分界,可以悠然自得地生活。啊,海歡迎著有一切勇敢上進的人們。

“看啊!海比天空還清,比大地還富,海才是真正的生命之母。我們的未來將依賴海得到發展。喏,你看!自然把意大利安置在東洋與西洋之間,意大利比英國更幸福。喏,意大利有島國的優勢,同時還有著大陸的優勢。意大利把頭從歐洲伸去,隻要幾小時,就可把印度與非洲的產品運輸到德意誌的中央去。意大利身體修長,一腳伸出去幾乎要碰到非洲,再過去一點,就幾乎可碰到亞洲了。

“意大利!在我們意大利的前麵有著什麼?有著地中海!地中海是文明的搖籃啊。馬可·波羅到中國去,就是從地中海出發的。這地中海真可謂是全歐羅巴文明的彙聚地。可是,也有想把這地中海占為私有的人呢,我們應該把守護這地中海作為我們第一責任。

“不久,你就要決定你一生的方向了。我不知道你將來會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但是,你無論生活在海上還是陸上,你一定要在紙上及口頭中告訴每個人,地中海是意大利的。意大利是地中海的哨兵,又是護衛者。上天把這任務托付給意大利了。可是意大利人懶惰,竟在‘看帆船和輪船誰快’,眼看著外人的船隻在競爭,任貴重的地中海——世界上最美的地中海被人侵占。啊,我們應該恢複意大利本來的麵目!要將自己的東西被奪走認為是恥辱,對天悔過!我每次見到意大利的軍艦,就有種衝動。我這七十歲的老人見到意大利的鐵甲艦衝著這美麗的海灣的波浪時,幾乎希望與人開戰。想喊出:‘來吧,敵人!看我怎麼戰勝你!’”

侯爵的故事

頭發被爽快的西北風吹拂著的舅舅,隻管對著海敘說他的回憶,大加讚美。這時候風平浪靜了,船到了桑·衛德這個地方了。

舅舅把岸上的堡壘、別墅以及散布在那裏的村落指點給我看,然後說:

“你看,那堡壘之下有一個栗樹林,林子的深處隱隱約約地可看見有個別墅吧。”

“看見了。”昂裏克回答。

“那個別墅可以給我們上一堂人生課啊。”舅舅感慨無限地說下去:

“那別墅是某侯爵的祖先建造的。那時候,侯爵家曾有五六百萬元的家財,可是現在據說已蕩然無存,僅留下那個別墅了。別墅四周隻剩少數土地,侯爵靠這土地的收入,艱難度日。

“兩年以前,我曾因事拜訪那侯爵。進入別墅,見隨處都是榮華與沒落的對照,讓人感慨。所謂侯爵隻不過是一個空名,其實際境況基本和長工或農民一樣。我被招待進客堂,見斑駁的牆壁上懸有培內契風的大古鏡,地上鋪著露出了底線的破地毯!五六個壁龕裏擺放著大理石的雕刻,雜亂塵汙的小桌上,在瑪喬利加造的缺口杯中,殘留著吃剩的咖啡與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