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子教育的形式發展上值得一提的是閨塾問題。自從唐代私學興起,經過宋代的穩定發展,最遲在明初仕宦家庭中已出現了閨塾,專門延師於家中對在室女子進行教育。至清末還進一步開設了社會化的女子專館,教學的內容也逐步由傳統的倫理閨範擴展到詩文、四書、五經甚至史記等。但設帳坐館的閨塾教育仍以“習禮”為主導。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中就有閨塾的場景的描繪。
(老儒陳最良上,唱)燈窗苦吟,寒酸撒吞。科場苦禁,蹉跎直恁。可憐辜負看書心,吼兒病年來迸侵。
(白)昨天聽見本府杜太守有個小姐要請先生,好些奔競的鑽去,他可為甚的。(小仆)杜太守要請個先生教小姐,掌教老爹開了十數名去都不中,說要找個老成的。我去掌教老爹處稟上了你,太爺有請帖在此。
(陳最良上,白)我陳最良杜衙設帳,杜小姐家傳《毛詩》,極承老夫人管待。今日早膳已過,我且把毛注潛玩一遍。(作念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者好也,逑者逑也。(作看狀)這早晚了,還不見女學生進館,卻也嬌養得凶;待我敲三聲雲板。(作敲雲板狀)春香,請小姐上書!
(杜麗娘引春香捧書上,白)先生萬福,(春香)先生少怪。(陳最良)凡為女子,雞初鳴,鹹,瀨、櫛、笄,問安於父母;日出之後,各供其事。如今女學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杜麗娘)以後不敢了。(陳最良)昨日上的毛詩,可溫習?(杜麗娘)溫習了,則待講解。(陳最良)你念來。(杜麗娘作念書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陳最良)聽講“關關雎鳩”,雎鳩是個鳥;關關,鳥聲也……
可以看出,這種設帳坐館的閨塾教育盡管把“誦詩”作為專門內容了,但時時刻刻仍然以“習禮”為主導,言必稱內則,詩必選風雅。
非常有趣的是,為了嚴格防閑,明清閨門家塾先生一般都是《牡丹亭》中陳最良式的老朽腐儒,即使後來設置女子專館也往往是由一些彎腰白須者坐館,“吼兒病年來迸侵”的老儒最有資格。這當然是“以其年篤老,瓜李無嫌疑”(袁枚《喜老五首之三》),一旦發現“瓜李之嫌”則要受到社會輿論的強烈譴責。乾隆年間,袁枚大力提倡女子教育,辭官移居隨園後廣收女弟子,教詩習文,普及文化,而隨園女子“入謁必嚴妝,惜別常握手”(同上)。這使得一些以衛道為己任者直氣得發抖,章學誠(實齋)首當其衝,連篇累牘撰寫文章加以嚴厲抨擊,在《丁巳劄記》中他更怒不可遏地痛斥:“近有無恥之人,以風流自命,蠱惑士女。大率以優伶雜劇所演才子佳人惑人。大江以南,名門大家,閨秀多為所誘。征詩刻稿,標榜名聲,無複男女之嫌,殆忘其身之雌矣!”
中國古代的女子教育其根本目的是為了馴化女性,使之成為父權社會積極的附庸,成為男性享樂(包括精神上的)更高雅的工具,而決不允許這種教育反過來衝擊封建道德、攪亂社會既定的秩序。因而竭力在教育過程中建立起嚴密的陰陽隔絕機製,包括空間上的隔絕:啟蒙於私室;心理上的隔絕:以侍女出身的保姆和老態龍鍾的腐儒為師。中國古代教育史留給女性的一頁是這樣的詭秘、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