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蹴鞠之戲(1 / 2)

蹴鞠又稱蹋鞠,鞠即內中填充毛發的皮球,蹴鞠是中國古老的足球運動。在《殷墟文字類編·前編》的一條卜辭中最早記載:“庚寅卜,貞,乎舞,從雨。”據一些學者考證,即為鞠字初文,指類似球形的物體,為足的象形字,是一人逐球,兩並則為形象爭逐,所謂舞即蹴鞠舞。這一釋名在東漢古闕畫像中可以得到印證。如是說,則蹴鞠已有了三千多年的曆史。西漢劉向《別錄》更稱“蹴鞠者,傳言黃帝所作”,這是一個難以考實的傳說,但卻啟示了一段悠遠微茫的史前遊戲史。

然而,無論這一遊戲怎樣古老,隋唐以前都基本上屬於男性的“軍事娛樂”的範圍,到了唐代才真正開創了女子蹴鞠運動的曆史。這是由於處於上升階段的封建社會生活領域日益開闊,禮教束縛相對鬆弛,經濟繁榮而風俗勃興,以及鮮卑胡風滲透,民情普遍尚武豪爽等諸多因素合力的必然結果。同時,“鞠”球構造的改進也是適應婦女活動不可忽視的因素。唐代以前製球即在皮殼裏填塞毛發,唐人加以改進,在皮殼內放置一個動物尿泡,在踢前噓氣充之,這樣球體不但輕巧而且富有良好的彈性,因而有唐一代“鞠”又稱“氣球”。韋莊《丙辰年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五首》(之五)吟詠女子蹴鞠雲:“雨絲煙柳欲清明,金屋人閑暖鳳笙。永日迢迢無一事,隔街聞築氣球聲。”“築氣球”,一作“蹴氣球”,亦即蹴鞠。後世《蹴鞠譜》(見《玄覽堂叢書三集》三十二冊)就吸取了這一說法,以“氣球”為“儒名蹴鞠”的俗稱。

球體的改進帶來了踢球方法的相應變化。漢代蹴鞠有專門的“鞠城”,仿天圓地方而建,兩邊“穿地為鞠室”(相當於球門),雙方數人上場,直接對抗,幾如兵戍。球體實心,不能踢高,故踢者以勁進射中為勝。而唐人鞠場則極簡便,廣場庭戶隨地“植兩修竹,高數丈,絡網於上”即可,踢者分列球網兩側,對門射球,以角勝負。

因氣球體輕,雙方角戲往往以踢得高飄入雲和耍球如“流星趕月”而得到喝彩。激烈競爭因素的削弱,觀賞價值的增加和球具的輕靈易耍,直接打開了婦女參與蹴鞠活動的通道。正是在這一條件下,唐代民間和後宮都出現了許多嫻熟蹴鞠女子。康駢《劇談錄·潘將軍》有一段街頭即景記述:“春雨初霽,有三鬟女子可十七八,衣裝襤褸,穿木屐,於道槐樹下。值軍中少年蹴鞠,接而送之,直高數丈。於是觀者漸眾。”這位民間女子貧而善鞠,遠接高揚,兔起鶻落,絕非一日之功。其妙尚不止於此,試想,如一腳踢過便離去,相安無事,必無驚動,而“觀者漸眾”,說明那一開爽利落的飛腳之後當有更漂亮的一番表演。

後宮女子的蹴鞠競技與藝術相融,亦壯亦優,更加精湛。王邕《內人蹋鞠賦》將“球體兮似珠,人顏兮似玉,下則雷風之宛轉,上則神仙之結束”的情景比若“洛神淩波”,一方麵說明女了蹴鞠活動已兼具了協調、靈敏、柔麗、優雅等多重美感,另一方麵也說明原本潛涵於民間女子蹴鞠活動中的一些豪爽、矯健、力度、元氣已庶幾喪失。對後世深有影響的“白打”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生成的。《事林廣記》戍集卷七“白打社規”條雲:“兩人場戶,對立,每人兩踢名‘打二”,拽開大踢名白打’。《事物紺珠》卷一六亦雲:“踢鞠,兩人對踢為白打。”唐代宮廷內寒食清明便教宮女蹴球角勝,勝者受賜金錢。唐代詩歌中描述過這一情景,王建《宮詞》雲:

宿妝殘粉未明天,總在朝陽花樹邊。

寒人內人長白打,庫中先散與金錢。

韋莊《長安清明》詩亦雲:

早是傷春夢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

內宮初賜清明火,上相閑分白打錢。

改賜新火正值晨曦初照之時,宮女早早趕起進行白打,看似自得其樂,其實客觀上隻是為一年一度的清明佳節點綴了一條染有風俗底色的花邊而已。

宋元蹴鞠之風勃然興盛。《宋史·樂誌》將蹴鞠列為百戲之首,民間一些趣味相投者朋比而成“齊雲”、“圓社”、“蹴鞠打球社”等社團,頗為壯觀。春容滿野,暖律喧晴,“觸處則蹴鞠疏狂”。元代錢選所作的蹴鞠圖卷描繪了宋太祖趙匡胤以及趙錄、趙普等人踢球的情景,史籍中亦有高俅蹴鞠發跡,“數年間建節循至使相,遍曆三衙者二十年”(《揮麈後錄》卷七)的事跡。“趙皇風流上下傳”,宋代婦女在三春蹴鞠大潮中也十分活躍,現藏中國曆史博物館及湖南省博物館的宋代銅鏡中都鑄有女子相對踢球的紋飾,故宮博物館今藏的宋代陶枕上也栩栩如生地刻畫了民間少女蹴鞠的情景。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三〇還記載過北宋與南宋之交的一個“築球郭老娘”。從其稱呼及“逐人,家財籍沒”的事跡看,這是一個宮廷供養的蹴鞠藝人。女子蹴鞠專業化、商品化現象此時已露端倪。

自五代始女子興纏小腳,使得唐代後期已趨靡弱的女子蹴鞠之風更加衰颯。然而專業化、商品化、庭院化的發展趨勢又為部分女子的參與提供了契機。《圓社市語·好孩兒》這樣描寫女子蹴鞠的情態:“生得寶妝蹺,身分美,繡帶兒纏腳,更好肩背。畫眉兒入鬢春山翠,帶著粉鉗兒,更綰個朝天髻。”妝扮得如此妖嬈,上場蓮步迤邐,眉飛髻搖,使人猶見南唐窅娘纖麗的舞姿。民間女子自娛的遊戲進入上層社會已異化為娛人性的伎藝了。元代不但有一般的“仕女圓社”,還有名隸官府的“蹴鞠女校尉”。她們在蹴鞠場中“款側金蓮,微挪玉體,唐裙輕蕩,繡帶斜飄,舞袖低垂”(關漢卿《女校尉又》),展覽著處於運動狀態下的形體美,以滿足公子王孫病態的審美心理。不僅如此,一幫貴家子弟還親自上場與她們對踢廝磨,鄧玉賓散曲《仕女圓社氣球雙關》描述了一場男女對踢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