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馬攀鞍事打球,花袍束帶競風流。
盈盈巧學男兒拜,惟喜先贏第一籌。
這裏,從花袍束帶的裝飾到攀鞍拍馬及下馬大拜的舉止似乎都是在“學男兒”,但這等宮娥骨子裏沒半點唐代上升時期女子的陽剛氣質,偏要學個皮毛動作,就無異於搔弄姿態了。然而,在趙皇眼中,這種陽表陰裏,似剛實柔的搔弄卻是最風流,最得歡心的。宋哲宗時進士王珪,宋寧宗的楊皇後都曾有《宮詞》,表現宮女學習和表演擊球,與宋徽宗的《宮詞》聯係起來,正呈現出女子馬球運動走向衰微的完整的履轍。
其後各代,那些“白麵內官無一事”,隻能“隔花時聽打球聲”(元薩都剌《春詞》),無論何種姿態的“馬上打球婦”都已極其罕見,這與後代統治集團反對尚武之風甚至嚴禁私買馬匹有關。康熙朝,清王室統治日見鞏固,各種禁錮稍稍寬弛,女子擊球運動也出現了回光返照。康熙三十二年(1693)著名作家孔尚任與其他幾個文友在北京西郊白雲觀廟會上曾看到過男女對陣的馬球表演,有詩記雲:“誰家兒郎絕纖妙,馬上探丸花裏笑。翠袖妖嬈得得來,星眸偷擲輸年少。”唐代初始女子馬上擊球的那風回電激、樸質潑辣的形象這時已完全為紅巾翠袖、妖嬈優柔的豔態所代替。清中葉後,連這片依稀的“回光”也徹底消失,這時婦女們隻能把由來已久的對擊鞠的愛好與熱情一股腦兒傾注到觀賞之中去。彭蘊章(道光十五年進士)《幽州風土吟·女兒節》雲:“女兒節,女兒歸,耍青去,送青回。球場紛紛插楊柳。去看擊鞠牽裾走。紅杏單衫花滿頭,彩扇香囊不離手。誰家采艾裝絮衣,女兒嬌癡知不知?”端午歸寧的女兒們,一邊撒著嬌歡,一邊向插滿楊柳的馬球場奔去。
在這裏順便提及一下,唐代以降作為蹴鞠的變異形式出現的女子球戲還有拋球、步打等。
關於拋球,現存的文獻資料不多,四川曾出土有唐代拋球女俑,其形象為一少女跽坐,雙手捧球,正準備拋出。這種遊戲的形式可能是隔著一定的障礙(或無障礙),一女拋,眾女(或一女)接,以是否能高高地拋起和準確地接住來角勝負。唐代詩人李真言“曾夢至一宮殿,有數百妓拋球”(《全唐詩續補遺》卷二),這當是現實的反照,可以相信,唐代宮殿中拋球活動的規模是相當大的,“素女鳴珠佩,天人弄彩球”是一種極富諧趣的“宮中行樂”。這種活動簡便易行,民間女子也非常喜愛,溫庭筠《寒食節日寄楚望二首》(之二)雲:“彩素拂庭柯,輕球落鄰圃”;韋莊《寒食》雲:“清明寒食好,春園百卉開。彩繩拂花去,輕球度閣來。”從詩題看,民間女子拋球遊戲主要在寒食清明節期間進行。
步打是一種徒步持杖打球的娛樂活動,名曰步打,是與馬上擊球相區別,其形式類似現代的高爾夫球,也主要是在寒食清明期間進行。與拋球不同的是,唐代玩步打遊戲的一般隻限於後宮佳人,王建一首《宮詞》略述其狀:“殿前鋪設兩邊樓,寒食宮人步打球。一半走來爭跪拜,上棚先謝得頭籌。”據胡震亨《唐音癸簽》卷一四記載,唐代有《打球樂》(“打球”為“步打球”的簡稱)舞,“舞衣四色,窄袖羅襦,銀帶簇花,折上巾,順風腳,執球杖,貞觀初魏鄭公奉詔造。”這實際上是宮中女子步打形象的藝術再現。
步打之風至宋未衰,《宋史·禮誌》曾記其事。當時在北方遼、金,步打稱為捶丸。元代初年,一位寧誌老人撰成《丸經》一書,詳細地記載了步打球的場地、器具的規格以及活動方式。可以看出這時步打已從後宮節令性遊戲演變成正規的體育競賽項目。明代周履靖重刻《丸經》時在所作跋語中記述了通都大邑流行步打的情景,稱“好事者多尚捶丸”,明代婦女亦有此類“好事者”。明杜堇《仕女圖》中,描繪過樣一幅圖景:三個仕女各持杖全神貫注地驅擊一球,旁有兩仕女各執兩杖在注意觀看,大概等待著這場淘汰賽決出勝負後接著上場角逐,不遠處,一女子在樹下“作壁上觀”。這幅畫圖生動地表明,明代女子不但躋身於步打運動的隊伍,而且在活動中也實施一定的比賽規則,使這項娛樂活動具有了競技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