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焦順正要到潘家去,忽見從李著人來請。焦順便先到綢店裏來。從李接進,吃過了茶,就排酒席。飲了半日,從李道:"昨日所懇,曾與令堂商確否?"焦順道:"家母聞吾兄姻事,十分仰慕,小弟今日正要往潘家回絕他。"從李道:"既承令堂訂允,喚小廝先將一對元寶送上令堂做見麵禮。"焦順見了元寶,酒也無心吃,即便起身告辭,急急奔到潘家。
潘一百接進道:"舅爺何故兩日不見我?"焦順道:"小弟今日有句話特來奉告。"正要說出,忽聽得外邊一片聲響打進門來。隻見數十個公差,將兩條索子把焦順、潘一百俱縛了,橫拖出門。兩人大驚。細問來曆,乃是按院衙門訪察,急如星火,霎時間把兩人推在本縣監裏。潘家忙亂,不消說起。
當時便有人報知焦氏,急得焦氏叫天叫地,無可奈何。忽見小廝進來道:"前日李相公到來,要請奶奶說話。"焦氏聽了就出來。從李見了,說道:"令郎忽遭此害,小侄在外打聽曉得了,如今必要用些銀子,方得事息。"焦氏道:"我手中分文也無,怎麼處?"從李道:"伯母不要忙,待小侄措處。但小侄有句話,隻得直告罷。今早大兄到舍,說令愛姻事蒙伯母許允,不意有些大難。日後要用銀子,無論多少,情願替他周旋。隻是這一月,除了今夜子時再無吉日,伯母若肯今夜就在尊前與令愛結親,先備下花紅銀二百兩為聘儀。"說罷就把銀子送上。焦氏看見銀子,便滿口應承道:"願從尊命。"就拿了銀子退入裏麵。從李在外廳,分付從人準備做親諸事。
原來,從李一到河南,聞知潘家之事,又打聽焦順母子性甚愛財,故把焦順、潘一百下個毒手,先著人在按院衙門知會停當。隻為要親近焦氏,引進入門,故這一日乘他忙亂便要成親,所謂迫人於險,使他不得不從,又使昌年的妻子不被別人占去。正是鍾愛昌年,與他周旋的意思。
那焦氏走入內裏,收好銀子,要來與香雪說明。心下想了一想,便走到裏邊,對香雪道:"我的小姐,做娘的今日有句要緊話,任憑你從也罷,不從也罷,但事到此,也不容你不從了。"那香雪平日間被焦氏拘管,一刻不閑。前日與潘家說親,及至白從李的事,一毫也不曉得。驟聞這話,內心一嚇,便道:"母親這話怎麼說,女兒實不明白。"焦氏道:"自你父親去後,家中調殘。今日你哥哥又遭奇禍,將來一家自然分散。想起來,我們都是沒緊要的,惟有你的身子必定有個著落,做娘的好放心。我今日與你尋一個人家,人才又好,又且少年,家裏又殷富。如今現在前廳坐下,你若不信,可往外邊去看一看,便知我做娘的不負你了。今夜正值黃道吉期,這樣好事不可錯過。"香雪聽了,心下一想,就歡喜道:"母親主張自然不差。做女兒的焉敢不從。"焦氏始初心上還恐怕香雪有些執拗,不意如此順從,倒吃了一驚。
添繡見小姐和順,也疑心起來。即走到廳背後,把那做親的相公張了一張,想道:"原來小姐這樣有心,不知在那裏看見這標致相公,怪不得他順從得快。"便走進來,笑嘻嘻對小姐道:"我方才往外邊看那相公,果然生得好,這是小姐造化。"香雪道:"癡丫頭,這樣事,論什麼好不好,他們必定算停當了,不怕我不從的。"添繡不知就裏,又說道:"當初那個王家,"香雪不待他說完一句,就說道:"不必多言,你去收拾房裏。"添繡疑心,不敢再言,徑走進房。
焦氏見香雪依順,便在圓下整辦酒席。挨至黃昏以後,就到廳上請那相公進來結親。白從李著人在外侍候,不必進來,竟自己踱到裏邊。香雪坐在房中。焦氏同媳婦楊氏走到小姐房裏道:"吉時已近,可將包頭兜了,好出去結親。"小姐立起身道:"母親在上,今夜之事無不相從,但求母親從我一句話。老爺去世,女兒服製在身,一時不曾打點換得。今夜可叫他先拜母親,不妨請到房裏來吃酒,應了吉時。我的交拜,且待後日,還要在爹媽靈座前做碗羹飯,然後成禮。"焦氏見小姐說得有理,無言可答,隻得出來述與新郎知道。從李道:"這是大禮,悉聽尊意。"焦氏巴不得成就,便叫把氈單鋪了。從李拜了焦氏四拜,也不待相請,便走進房。見小姐隨身素衣,容貌卻欺花賽月,從李先作個揖,小姐回了禮。兩邊坐定,添繡擺上酒席。人隻道一對佳人才子,不知下邊,卻是雌對雌,做一個蚌珠相會。想到此處真可一笑也。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