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年聽了三事一時嚇呆,說道:"小姐好難題目。內中隻一事易些,其餘實賣難做。"純學私下扯昌年道:"小姐是要到家成禮,發此難端。年兄不要慌,且著人送他回去,隨後我與你告假幾月,便到開封成其好事就是。"昌年點頭會意,對小姐道:"謹依尊命。"小姐就同添繡收拾歸裝。純學雇了轎,先送小姐回河南去。
卻說程景道自從辭了大師,提兵出來會合李光祖,也不守定一方,東征西戰,人馬愈多,糧草不繼。景道想大師前日曾打發強思文、杜二郎兩個在河北開張大店鋪,就差一個將官領一支兵馬到他店鋪,盡數取而用。將官領命,星夜到河北尋著杜強兩人的店輔,把兵馬紮住,隻隨數人,竟來取糧。杜強兩人迎接了,拆出文書,驗看令箭,俱是柳林的號令。打算前後本利銀,約有幾萬兩。當下備酒款待。將官想他是一家,並不提防,隻顧吃酒。吃了一夜酒,早晨打點將糧草運齊,好起身去。誰想杜強兩人影也不見。將官尋到裏頭,一所空房,並無半人。各處搜尋,也沒有一粒米、一毫銀。將官沒奈何,隻得空手而歸。
原來杜強兩人領大師的本錢出來任意揮酒,日裏賭錢吃酒,夜裏嫖妓宿娼,開的店鋪,所剩不過一千,那裏有幾萬。此番要盡數取去,他兩個慌了,沒有支成。想他現統兵馬守候,性命勢必難保,不若金蟬脫殼,走為上著。外麵見了將官,歡歡喜喜,騙他吃酒(原書缺七字),挨到半夜,一道狼煙,不知去向了。
將官所領兵馬隻有來的盤纏,沒有去的讚用,一路搶掠過去。忽遇(原書缺九字)兩乘轎,後邊行李甚多,那將官見了(原書缺九字)眾,即圍轉來。眾人見遇了兵寇劫掠,各個丟了牲口行李,四處奔走。止存那轎子被兵士一把扯開,內中有一美貌女子,又有一個侍女。兵士即將行李並女子獻與將宮。原來大師的軍令,凡遇擄掠女人,必要解與主將,審問明白,可留則留,不可則打發他去。若私下汙辱,查出來,無論兵將,有功元功,一概斬首。那將官見這女子十分整齊,但怕軍令,不敢私匿,隻得帶到大營來。
看看到了大營,將官進入稟道:"小將奉命,到強思文杜二郎家,隻有空房,並無一人。小將訪問,俱說他兩人把店中貨本都花費了,私下逃走,不知去向,特此回複。又小將路上遇著過往女子二名,並行李牲口,帶至本營,候主將爺發付。"景道與光祖聽了就喚帶來的女子進來中間。兵士即將二個女子押到主將麵前。景道見這女子輕盈嫋娜,就問道:"你是誰家女子,從何處來?"那女子道:"妾乃河南崔氏,名喚香雪,從京中回家。丈夫王昌年,現任刑部,與同年宋純學共留京都。妾寧死不辱,惟將軍鑒察。"景道聞道"宋純學"三字,又曾聞大師說及王昌年的事,便道:"既是夫人,且坐了。請問是那個宋純學?"香雪道:"禮部宋爺,金陵籍貫,與妾的丈夫極其契厚。"景道對光祖道:"原來是宋大哥好友的夫人,這個留他不得。"光祖道:"可解到大師那邊去,聽他發落便了。"景道道:"有理。"即著一將,領一支軍,伏侍王夫人,送進柳林。並稟揭一封,內中先說兵糧缺少並杜強兩人逃避一事,後說"獲得王昌年妻並侍女一名,專騎解來,伏候大師鈞裁"等語。將士領命,押香雪與添繡解到柳村裏來。
再說大師白從李在柳林整兵之暇,便將天書操演,真個揮劍成河、撒豆成兵,一切呼風喚雨之事,無不驚心駭日。又《白猿經》上有"神鏡降魔"一法,從李依法煉成一麵鏡子,將他一照,那些天神來來往往,隨你東西南北四方、百裏之內、山川險要,俱照出來。人有來照的,若是武官,便現出盔甲,若是文官,便現出冠帶,若是軍卒便現出槍刀。隻是從李自家照麵,再不見什麼,隻現出一朵蓮花來,心中不解,就將這鏡子與天書藏在臥室內,時刻不離。
一日,外邊傳報程將軍差官候見大師。從李聽了,叫他進來。差官進見,呈上稟帖。從李將稟帖拆開一看,見說兵糧缺少,杜強兩人逃走的事,分付差官著景道於各省店鋪中取用,其杜強兩人,緝獲時即當梟首。又看到後麵,說解到昌年妻並侍女,不覺大喜,速喚進來。
差官出去,催促小姐進見大師。香雪戰戰兢兢,走進內堂。從李一見,下堂迎接。小姐不知所以,正要跪下,從李拖住道:"不敢勞動。"兩邊行了平禮。香雪抬頭一看,倒嚇呆了。從李笑道:"小姐想是忘了我麼?"香雪道:"莫非就是入贅寒家的?"從李道:"然也。"添繡在旁道:"看大師相貌,好像我家的李姑爺。"從李道:"添繡妹子還認得我。"香雪道:"向日感承大恩,得全貞節。不想是大貴人,多多得罪。"從李道:"小姐說那裏話。自從別後,日夜掛懷,後差小將候問,知小姐受禍皆因不才所致。隨即寄信宋純學,著他照顧,不知以後諸事如何。今日怎麼到此?"香雪道:"賤妾冤陷解京,幸遇聖恩釋放,皆宋爺之力。不意歸至途中,逢了貴營軍士。解到此間。"從李又問:"曾與昌年結親否?"香雪道:"未曾。"從李道:"還有一樁喜,報知小姐,令尊也在這裏。"香雪大喜道:"果有這事,願求一見。"從事即傳諭崔世勳進來。世勳承命進入,看見小姐,兩個抱頭大哭。小姐道:"自從爹爹總戎陝右,家內傳聞凶信,意謂今生不能見麵,豈料反在此處。爹爹可知去後家中大變,女兒百般困辱死裏逃生?"世勳道:"我因戰敗被擒,感大師恩德,得保餘生。我兒你在家受累,我也略略曉得,總因焦氏淩逼你。我若回歸必處置他。幸喜你表兄高登科第,這便是你終身之托了。"香雪又把解京親見昌年並純學行聘等事述了一邊。世勳悲喜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