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驚館夢桃樹作良緣(2 / 3)

焦氏聽得外邊有官府來,錯認又來捉他,關緊房門,躲在床底下去。昌年與純學下了轎,坐在廳上,喚那老家人進來,說道:"你進去對奶奶說:我王相公已做了官,這位是禮部宋爺,奶奶不要害怕,我隻要同小姐的事。"老家人即到裏邊叫出焦氏。焦氏不得已,隻得出來相見。宋純學就說道:"王年兄是刑部官,他歸家專為與小姐成親。前日小姐在京也曾會過,半月前,已先送歸,怎麼此時還不在家?"焦氏嚇呆了,一句也說不出。老家人稟道:"小姐委實不見歸來。"昌年滿心焦燥,對純學道:"這怎麼處?"忽外邊傳報本府太爺並縣官來拜。昌年一概回了。四邊鄰裏各人傳說崔家的襟侄做了官,好不興頭。當對有個潘一百,聞得王昌年做了刑部,現在崔家,要那小姐,自想道:"我與昌年沒有什麼不好。至於小姐的事,他還不知詳細。若被他盤問出來,我就要受他累了。不如趁他初到,迎接過來,奉承他一番,以後便坐得安穩。主意定了,就差兩個管家,拿一副盛禮,竟到崔家,"請王老爺到舍一敘。"昌年正與純學商議,摸不出頭腦,焦氏慌忙苦求,拜倒在地。昌年無計可施。忽見兩個人跪在麵前,呈上一副盛禮。昌年問道:"你是誰家來的?"兩人道:"小的是奉潘老爺之命,恭賀老爺榮歸,並請老爺過去一敘。"昌年道:"禮不必收,少刻就來。"叫從人把名帖回了他的禮,打發兩人去了。對純學道:"小弟昏悶,這裏也住不得。適才老潘來請,此人雖則銅臭,待我原不薄。弟與兄何不到彼處一坐。"純學道:"承兄帶摯,極好的了。"隨即上轎,抬到潘家。

潘一百迎接入廳,各相見過,潘一百躬身道:"兩位老先生,光臨敝處,晚生不勝欣幸。"昌年道:"仁兄向時舊交,何必如此稱呼,乞仁兄仍舊稱呼方好。"潘一百道:"領教。請問這一位是何處?"昌年道:"這是敝年兄宋禮部諱純學,金陵人。"潘一百道:"久仰久仰。小弟想令姨母家不可居住,兩位若不棄蓬居,何不把行李搬來,小弟打掃荒園,暫留台駕,不識尊意如何?"昌年道:"極感的了。"老潘即差人搬二位老爺的行李來,分付備酒侍候。吃了兩道茶,就同到西園廳上坐了,登時擺列酒席,極其豐盛。老潘道:"宋老先生江南才望,今日小弟簡慢之極,幸勿見罪。"純學道:"豈敢。承敝年兄帶挈,造擾不當。"三人入席飲酒。老潘對昌年道:"小弟今日,一來請罪,二來剖白心跡。前年遇仁兄時所言崔小姐事,小弟實出無心,被焦順騙了,近聞原歸仁兄舊姻。但被此冤陷,仁兄在京為何不上本辯明?"昌年道:"小姐的事已經明白。隻不知他出京回來又羈留在何處?"老潘道:"貴人福分,自然遇合。"此時,昌年憂悶,也無心吃酒。

正待換席,忽有一人汗如麗下,來稟昌年道:"小的承爺差遣,送崔小姐回家,不想來到半路,遇著一夥強盜,將行李牲口俱搶去了。小的被他打在草裏,及爬起來,已失散了,小姐連轎子俱尋不見。小的星夜到京報知,值老爺已歸河南,小的又連夜趕來。到了崔家,說爺在這裏,故此來報,小的伏侍不周,罪該萬死。"昌年道:"這是遇了強盜,不幹你事,你且去。"那人出去。

昌年此時,坐臥不安,就把席散了。老潘整備書房,與昌年純學歇息,自己方進去。昌年對純學道:"小弟所望小姐,意謂終成合璧,誰知又遭強盜陷害,今生想不能見麵了。"說罷淚下。純學為他歎息,又安慰一番,遂同去睡。昌年睡到半夜,再睡不著,隻得獨自起身。窗外月明如練,昌年到書房外來,行過花欄,轉過竹徑,到了一處短短粉牆,牆內高出一棵大緋桃樹,桃花開得爛熳,但無從進去。昌年倚靠彩牆,想念小姐,恰像癡呆一般。不期天下一陣驟雨,昌年躲閃不及,被雨點打下桃花片來,落滿一身,衣衫都打濕了。少停一刻,雨霽雲開,仍舊月色如銀。昌年見落紅滿地,就將花片捧了兩把,在彩牆上,將花汁寫成紅字,題詩一首。詩雲:

庭院蕭蔬轉曲欄,東風無力夢初殘。

胭脂落盡深紅色,莫種桃花雨後看。

昌年題罷,將詩隻管吟哦。忽聽得牆內有人嬌聲讚道:"好詩好詩,如此仙才,何患無良緣而感慨若是。"昌年聽見想道:"奇怪,這更深夜靜,還有人在花下又是個知音的。"正當思想,忽外邊早已雞鳴,又聽見裏頭說道:"郎君貴人,倘若有意,明宵仍到這裏來,可以渭談片刻。今夕不及相會了。"昌年又立了一刻,寂寂無聲,仍舊進書房去。

次日,許多鄉紳來拜望,下午吃酒,直至更餘。純學醉了,竟去先睡。昌年思憶昨宵之事,不明不白。挨至更深,仍來看那桃花,越發嫵媚。忽有一陣清香撲鼻,昌年不覺魂消,但看短牆上麵,桃花之下,透出一個美人來。昌年抬頭一看,宛若嫦娥,手折桃花一枝,贈與昌年道:"妾身潘氏,小字瓊姿,家兄勉留台駕,妾恐簡褻才郎,故此不憚露行,相期麵會。"昌年受了花枝,忽想起香雪小姐流離飄散,不忍棄舊憐新,卻把春心禁住,遂作一揖道:"既是潘兄令妹,小生何敢輕犯,請進去罷。"那美人笑了一笑,也就下去。

昌年拿了花枝回書房來。適值純學睡醒,說道:"王年兄,何苦整夜不睡。"昌年道:"年兄起來,弟有個喜信報你。"純學當真起來,問道:"有何喜信?"昌年道:"小弟無聊步月,偶遇一個美人,極其豔麗,乃是老潘的妹子。待小弟明日見了老潘與兄作伐何如?"純學笑道:"年兄差矣,弟若要聯姻也不到此時了。弟子此事看得極淡,況且承老涵盛意,豈可想其閨中。"昌年笑道:"好一個道學。至若小弟,此情便割不斷了。"兩個談笑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