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離開熱河後,肅順等人頓時感到輕鬆了不少。這時的熱河看似平靜,但平靜的下麵,卻隨時可能掀起滔天的巨浪。
早在奕訢回京之前,兩宮太後與肅順等人發生矛盾的傳聞即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北京,在奕訢的授意下,“北京派”的重要人物、內閣大學士周祖培首先采取行動。說到這裏,卻要簡單介紹下清廷的中央部院製與“三朝老臣”周祖培。
與其他朝代不同的是,清朝時的中央六部設立滿漢雙尚書製,當時肅順和周祖培曾在戶部分任滿漢尚書。周祖培學識淵博,名望甚高,而且比肅順年長二十多歲,但肅順為人專橫,根本就不把周祖培這個漢尚書放在眼裏,還時不時地對周祖培進行諷刺挖苦、排擠打擊,兩人矛盾極深。
有一次,部裏文件已由周祖培批閱過了,肅順裝作不知道,故意問:“這是誰批的啊?”辦事人低聲說:“周中堂批過了。”肅順鼻子一哼,咧嘴就罵:“呸!不過是一幫吃幹飯的混混,哪裏懂什麼公事!”說完,他竟拿起筆將周祖培的畫諾一筆勾銷。受此奇恥大辱,周祖培卻懾於肅順的淫威而不敢表露。最後,在肅順的排擠下,被逼得沒辦法的周祖培隻好請辭戶部尚書這個有權有勢的大肥缺,而甘任有名無實的內閣大學士。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得知慈禧和奕訢的用意後,周祖培決定抓住這次機會,將肅順等人徹底扳倒。他的第一招兒,就是授意自己的得意門生、時任山東道監察禦使的董元醇寫一篇《奏請皇太後權理朝政並另簡親王輔政》的奏折,這也是政變的第一聲號角。
在這份奏折中,董元醇提出兩個極為重要的建議:一是皇帝年幼,國家又在危難中,皇太後理應出來掌理朝政,左右不得幹預;二是從親王中簡派一二人輔政,防止皇權旁落。
董元醇隻是個小棋子,這個奏折也隻是棋局的開始而已。奏折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為慈禧太後垂簾聽政和恭親王奕訢輔政而造勢,並以此來試探一下八大臣的態度。果不其然,董元醇的奏折到達熱河後,當時就像是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將兩派政治力量的矛盾完全暴露無遺。
看過董元醇的奏折後,八大臣立刻暴跳如雷:這等於是把權力從八大臣手裏剝奪,轉移到太後和親王的手中;這等做法,完全是和鹹豐的遺詔對著幹,和八大臣對著幹!難道這個董元醇吃了豹子膽了,竟然敢置清朝祖製與大行皇帝遺詔於不顧,把自個兒腦袋往閻王爺那裏送?要知道,清朝曆來嚴禁後妃、太監乃至親王幹政,敢在奏折中公開提議讓太後垂簾聽政和親王輔政,這豈不是找死嗎?真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令肅順等人感到震驚的是,董元醇這個公然違抗先帝遺詔的折子竟然被慈禧“留中不發”。心急火燎之下,八大臣立刻責成某軍機章京擬定批駁董元醇奏折的諭旨。初稿擬好後,八大臣之一的焦祐瀛覺得此稿語氣平和,言辭不夠激烈,於是自己親自捉刀一篇,其中對董元醇請求“皇太後垂簾聽政和親王輔政”的建議用八個字大加批駁,即“是誠何心,尤不可行”。文末,焦祐瀛要求對董元醇嚴加懲處,以儆效尤。其他七大臣讀後,交口稱讚,不料此稿上去後,慈禧仍舊不予理會而將折子“留中不發”。
當時的慈禧很冷靜,她有意將董元醇的奏折“留中不發”,表示對這個奏折很重視;同時,她又以此來試探一下八大臣的反應。果然,八大臣這下坐不住了,他們竟然不顧君臣禮節而向兩宮太後反複催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被逼無奈之下,兩宮太後抱著小皇帝於八月十一日召見八大臣,但她們卻要求將董元醇的奏章交由群臣共商。八大臣當然不是傻子,豈肯輕易答應!隨後,兩宮太後和八大臣展開激烈的論辯,當時氣氛極其緊張,隻見鄭親王端華滿麵怒容,言辭激烈,根本不把兩宮太後放在眼裏;軍機大臣杜翰出口不遜,公然頂撞,口口聲聲稱不能奉命;肅順更是含譏帶諷,輕蔑有加,稱兩宮太後不過是內宮中侍奉皇帝的女子,怎懂得什麼軍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