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水換神泉44(3 / 3)

鬼子頭哇啦一陣鬼話,二鬼子就叫嚷說:“你們九道溝的李二鎖給遊擊隊當探子,今天要當眾處死,往後誰再敢跟遊擊隊沾邊兒,他就是下場!”

人們驚恐地抬頭細看,這才發現大榆樹底下扔著鮮血淋淋皮開肉綻的李二鎖。二鎖被兩個鬼子兵架了起來,他的臉上也是血肉模糊。

“啊——二鎖……”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人群裏瘋了一樣跑出憔悴不堪的二鎖娘。可她跌跌撞撞還沒跑到二鎖近前,便已被一個鬼子兵一刺刀捅倒了。人們嚇得恐叫起來。

鬼子頭對著二鎖高高舉起了大洋刀。

“不能啊——不……”拖著一條血道子掙紮爬向二鎖的二鎖娘無力地揚著一隻手,啞著嗓子嘶叫。可沒等她的話說完,鬼子的屠刀已殘忍地劈了下去……

二鎖娘痛叫一聲,再沒動一下。

那一刻黑丫也尖叫一聲向前撲去,可是尚未撲到人前,眼前血光一閃,二鎖的人頭已經落地。黑丫一下子昏死過去,後邊有人扶住了她。

有孩子大哭起來,可很快又被爹娘捂上了嘴。人群裏一派死寂。

鬼子叫罵著往外趕人。大夥無聲地反抗著不肯走,九道溝是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呀!鬼子頭咕嚕幾句,二鬼子又叫嚷,叫不願出山的站到一邊去。

人群忽拉拉一下子走過去了一半,而且還在不斷有人走過去,那裏麵就有黑丫。

“八嘎,死了死了的!”鬼子頭手舉洋刀嚎叫一聲。

一陣駭人的槍聲和淒慘的叫聲過後,天地間是一陣死寂。

黑丫被前邊中彈的人壓倒了,她看見地上倒著眾鄉親,她看見天上潑灑著大片大片的血光,她看見機槍像吐著毒信子的火蛇,她看見日本兵全都變成了張著大口的野狼……

“狼——狼——狼——”黑丫迸出這幾個字,不顧一切地向外衝去。但她很快被二鬼子抓住了,他捏著黑丫的臉蛋說:“哈哈,妹子你沒讓狼吃了呀,正好,這回到了鎮上可得好好犒勞皇軍了!”黑丫一偏臉,一口咬住了那隻爪子,再不肯撒嘴。

一聲慘嚎,一聲槍響,黑丫中彈倒了下去。

當黑丫費力地再睜開眼時,四周已是一團漆黑,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和血腥的氣味,遠遠近近的都是狼叫。她想要起來,可稍微一動,身上就劇痛起來……

黑暗中,像有一隻溫潤的手在輕柔地撫摸黑丫的臉,同時她聽到了急促的喘息和焦急的“吱吱”的呼喚。啊,是崽兒!黑丫伸出手,摸到了一身親切溫暖的毛……

秋夜蕭條冷落,涼到了心裏去。一隊搜剿遊擊隊的鬼子兵走出山林,就在九道溝被他們親手毀滅的村莊廢墟上埋鍋做飯。

吃了飯,鬼子們圍坐在火堆旁或躺或坐,有的撫著傷口呻吟。一個鬼子兵嘰哩哇啦長腔短調地哼起了鬼子歌,唱著唱著就流下淚來。另一個鬼子兵起身蹦蹦達達跳了起來,跳著跳著也沒了精神。鬼子頭則掏出他與太太女兒的照片看了又看。

隱約傳來了狼叫聲,因為離得遠,鬼子們並未在意,多半都已眯著了。鬼子頭把照片揣進懷裏,也閉上了眼。二鬼子已在那邊打起了呼嚕。

狼叫聲近了,鬼子們卻睡熟了,連哨兵也打起了哈欠。不一會兒,狼群已經靠得很近,林中有點點綠光閃爍,狼嘯聲似乎來自四麵八方。鬼子們被吵醒了,衝著林中胡亂打了陣槍,狼群退去。可鬼子們剛要再睡,狼嘯聲又起。就這樣折騰幾個回合,鬼子頭氣得揮著洋刀衝林中哇哇亂叫。二鬼子忽道:“點火,多點幾堆火狼就不敢上前了……”誰知他的話音未落,林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利悲憤分不清是狼是人的呼吼。隨著這聲吼,不知多少隻狼從林中竄躍出來,嚎嘯著撲向鬼子,狼群中還有一個單薄的人影。

隨著槍聲,不斷有狼倒下,但是狼群依然隨著一頭雄壯的頭狼,前仆後繼地向鬼子衝去。

狼群終於撲進了鬼子群,狼和狼一樣的人展開了生死相搏,狼叫和人叫混成一片。二鬼子見事不妙,抱頭就跑,剛跑出幾步就被那個披散著長發的單薄人影攔住了。“啊,是你……”二鬼子認出她是黑丫,甩手連射,槍裏卻沒了子彈。黑丫早已尖叫一聲撲上去抓住他,又抓又咬。二鬼子掙紮慘叫。開始黑丫占了上風,可後來終因身單力薄,被二鬼子壓在了身下,狠命掐住了她的脖頸。黑丫掙紮著推開了他,剛要起身,很快又被他撲倒。二鬼子又來掐她,卻被黑丫咬住了手指,他痛叫著抽出血淋淋的手,順手摸起一塊石頭向黑丫砸去。

千鈞一發之際,那條雄壯的狼猛撲上來,一口咬住了二鬼子的肩,把他咬翻在地,又咬向他的咽喉。二鬼子慘叫幾聲沒了動靜。

鬼子、狼都已死傷過半,剩下的還在做著殊死搏鬥。鬼子頭剛把洋刀插進一隻狼的肚腹,黑丫已經撲了過來,把鬼子頭一下子撲倒在斷牆上。鬼子頭飛起一腳踢飛了黑丫,然後摸起地上的機槍,端起猛掃起來。正向他撲來的那條雄壯的頭狼哀鳴一聲仆倒在地。

鬼子頭殺紅了眼,他瘋狂地嚎叫著、掃射著,再不分是狼還是鬼子。黑丫忍痛慢慢爬過來,猛地抱住了鬼子頭的腳把他掀翻在地,機槍也扔出老遠。黑丫掙紮著剛要站起,卻又被鬼子頭一馬靴踢在了頭上,她昏了過去。鬼子頭臉上淌著血,兩眼血紅血紅,晃晃悠悠站起來還要去找槍,不料那隻負傷的雄壯頭狼突然躍起,天狼一般長吼著撲上去咬住了鬼子頭的咽喉……

天亮了,一個叫九道溝的村莊廢墟上慢慢站立起一個單薄瘦弱的身影。這是一個十七八的小女子,正是一朵花般的好年月,可她卻滿身滿臉都是血痕,連長發也被血水粘結在了一起。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起一隻還在死死咬住鬼子咽喉不放的叫崽兒的雄壯頭狼,走過布滿狼和鬼子屍身的村莊廢墟,艱難地向山林中走去……

一顆日頭從東山梁肅然躍出,血紅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