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真誠(代序)(2 / 3)

對於男孩子來說,最令人振奮和向往的還是機動車。最早的機動車,是每天來學校送信和報刊的小摩托,黑顏色的小車子像個大肚子細腿的螳螂,還帶著腳蹬子,突突突突每天一來,我們就往教室外麵張望,哪還有心思學習啊。一個同學的叔叔在縣供銷社開一個三輪的小卡車,他有時候會把車開回村裏來,他一回來就抓緊用公家的車幹私活,不是拉磚,就是運土。我們就過去看那車,有的同學就幫著幹活,空車返回的時候可以坐在後鬥兒裏,高興得好像凱旋的士兵。後來,隻要那個小卡車一來,我們都爭先恐後地跑去幫忙,就為了體驗那風馳電掣的興奮和快感。不知是誰家在井陘煤礦有親戚,每年秋天都會來兩輛裝滿煤炭的解放牌大卡車,村民們就興奮地把分到的煤塊背回家裏。礦上卡車走的時候會裝滿大白菜,裝車的時候,我們就興奮地跟著卡車在菜地裏飛跑,生產隊長黑子站在車門外的腳踏板上,揮舞著大手,扯著大嗓門指揮裝車,那形象,那氣勢,真是威風極了。

村裏的黨支書是個老民兵出身,我們村還成了縣武裝部的民兵訓練基地,武裝部任部長的吉普車也就常到村裏來,我們隻能遠遠地看著,想象著它的豪華和高貴。想著這輩子能不能也坐一回吉普呢,其實心裏對此是沒有一點兒把握的。有一天,任部長的吉普又來了,跟著他下車的還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城市女孩兒,我們的眼睛一瞬間就被定格兒了,世界上真有這麼好看的人啊!後來才知道,她是任部長的四女兒。任部長一共生了四個女兒,竟然一個比一個漂亮。任四小姐的倩影在我心裏搖曳了好多年,直到打倒“四人幫”,落實政策後,我們同在紡織廠工作,見多了城裏的女人,這個心結才慢慢淡化了。可見我已初蒙人事,有了另一種煩惱和期待。

在農村,雖然幾乎每個方麵都落後於城市,但有件事肯定是城市孩子無法相比的,那就是能夠看到各種牲畜和家畜的交配。像生產隊的牛、馬、驢,還有人家裏養的豬、狗、羊等,我都知道它們交配的特點和習慣。我們老家把這種事叫漿牲口,漿牲口的時候,男孩是可以在旁邊看的。而女孩看到這些就會驚慌失措地跑開,她們這樣做,也恰恰說明她們已經懂得了這件事的意義和價值。尤其是種豬,是有人家專門喂養的,據說每天都要給它炒黑豆吃,主人家經常趕著它走村串巷去各家交配,那就是它的專業工作。看到它我心裏不禁想,這個工作比電影放映員的工作還要好啊!

由此,也誘發了我對生命現象的關注和熱衷。農村人家的廁所是不分男女的,有時候看到帶血的草紙,從那形狀就可以想象它的使用部位。但是,一個未諳人事的懵懂少年,終究無法想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後來得到了哥哥的一本《生理衛生》書,認真鑽研了生殖係統一節,才弄明白了男女的區別和特點,才知道女人每個月都要出一次血的,同時不免慶幸自己生成了男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的變化也令人恐慌和驚奇。第一次遺精,還伴隨著花兒夢。但是,我很快就學會了手淫,遺精的事就不再發生了。其實,手淫幾乎是不用學的,進入青春期,那個東西,心理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產生憋漲的感覺,自然忍不住去撫弄它,快感隨之就產生了。知道這件事的具體動作並形成模式,是有一次看到村裏一個壞小子,在撫弄一條大公狗的陽具,那狗一副很舒服很受用的樣子,他猛擼一會兒就突然停止,那狗的屁股就對著空氣瘋狂扭動抽送,圍觀的人就哈哈大笑,他們就是為了欣賞公狗的著急和淫蕩。

手淫這件事困擾了我很多年,做完後身體裏總是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有時候還感到疲勞,就擔心會對身體有損。不做又總是想,做了就懊悔不已,自責自己意誌薄弱,屬於流氓行為。開始寫日記後,就用一個符號代表自己的這種行為,不斷地譴責自己,不斷地下決心杜絕,又不斷地故態複萌,形成了一個無法逃脫的怪圈。後來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看到了對這件事的專家問答,當時還是典型的手淫有害論,專家認為手淫不但對身體有害,還影響記憶力,不利於好好學習,是意誌薄弱、低級下流的行為。一直到改革開放後,報刊上才有了手淫無害的探討性說法。自己多年的實踐,也沒發生具體的不良後果,心裏才逐漸把這個事情放下了。

隨著身體的成長,村裏一些比較私密的事也開始進入我的視野,以前大人們說的那些我們聽不懂的話,現在也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什麼誰和誰靠著,誰和誰是傍家兒,誰偷人,誰養漢,私生子、拖油瓶等,也都知道了它們的具體含義。在村裏即便是最講政治的年代,這些事也是無法杜絕的。由於空間的封閉性和穩定性,在農村這些事情做得再隱秘,也是無法長期隱瞞的。看似封建傳統的農村,也有它非常寬容和人性的一麵。村裏還用一句專門的話來描述這一現象:大村多,小村少,哪個村也跑不了。可見,這是一種常見的事情,本不值得大驚小怪。這些男女關係的發生,都有一些為人所知的潛在的原因,不是翻臉吵架,是沒人好意思去故意揭露這種關係的。

任何人的出身和童年記憶都會影響他的一生,因為那是他人生的底座,底座到頂點的距離就是他的人生價值。從始點到終點,你經曆了多少變化,體會了多少事情,感悟了多少經驗和教訓,對人生有多少閱曆和體驗,那就是你多大的人生價值。因此,出身這個底座是人生的一極。是我們能看得到的、不能忘記和忽視的、勢必影響你終生的一極,而另一極就是你生命的終點,也是你一生命運的落點,你可能看得到,也可能看不到。因為你可以設計、安排,或者等待你的終點,但你的終點也可能會猝不及防地突然來臨。所以,任何人的出身和童年記憶都是極端重要的,那是一條河流的源頭,一棵大樹的根係,一個房間的門戶,一座建築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