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氣雖然像一個大富豪,但他這樣努力地與我交往,比在報社的時候更熱情幾倍,我倒是感覺他以後可能有事會求我,雖然任丘有些做買賣的人,靠華北油田發了財,可我又能為他做什麼呢。此刻,我想到了他的那輛摩托車,他會幫我的忙嗎?他既然說有事說話,我幹嘛不試試呢,這要不是事兒,還有什麼是事兒呢?
我循著記憶,在村裏此起彼伏的狗叫聲中,找到了那個半島。他淩亂的屋子裏熱鬧非凡,一群人在喝酒。我把他叫到院子裏,說了我事情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也說了自己的要求。沒想到他很爽快地說:可以,你會開嗎?
我說:不會,我想讓你給我開!
他似乎犯難了,說:我喝了酒,家裏還有這麼多客人。
我說:你一定要幫我,要不然可就全完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會全完,我隻是急不可耐,語無倫次地強調事情的緊急。
他想了一會兒,說:你認識路嗎?
我說:認識!
他突然大聲衝著屋裏喊:樹田,樹田,你出來!
一個身材不高,卻很精幹的小夥子出來了,問李普澤:幹嗎呀?哥!普澤說:你不是喜歡開車嗎?你帶我這個兄弟跑趟霸縣。
那小夥子為難地說:現在啊?天都黑了,去外縣,我也沒本兒啊!
普澤說:警察早下班了,這是我油田的兄弟,他的事太急了,你辛苦一下吧!
那小夥子隻好說:好吧,哥,也就是您!
普澤拍拍小夥子的肩膀,說:哥知道!你吃好了就抓緊走吧,快去快回,車剛加的油!
李普澤的仗義令我感動,小夥子回屋拎了個頭盔出來,我們就出發了。初秋的天氣,我騎在摩托車後座上,耳邊風呼呼地響,心髒隨著發動機的聲音在怦怦地跳,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的愛情、我的未來、我的幸福,好像一瞬間失而複得,又回來了。
摩托車駛出任丘界後就是文安縣地界,過了文安就是霸縣縣城了,在大清河邊我和樹田停下來撒尿時,他說:我沒有駕駛證,萬一霸縣縣城要有警察,我們可就麻煩了。
他的話也令我擔憂,我說:我們想法繞過縣城吧。
他說:怎麼繞,你認識路嗎?
我說:城邊上的路我不知道,但這條大河通向我以前待過的鑽井隊,鑽井隊到大隊的路我認識,我們可以從大清河岸上走。
他說:好,你知道路就行。
我們在文安拐上了大清河的北岸,河堤上的路雖然不寬,卻很好走。就是老有小蟲子撲在臉上,還有兩個飛進了我的眼裏,我把眼睛都揉疼了,隻好閉著或者眯著眼睛。
我說這條河通向我待過的鑽井隊,其實是我的想象和猜測,我也真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井隊旁邊的那條河和現在走的這條河太像了,方向也是對的,我很自信地確定,一會兒就會看到那片燈火輝煌的鑽塔,就會輕易找到那條通往大隊前線指揮所的簡易公路。但是,走了很久,那個我想象的場景一直沒有出現,我心裏有點慌了,夜越來越深,想找人打聽,一個人也見不到。不能再往東走了,再走我都感覺快到天津了。終於見到了一條向北的路,我指揮摩托車下了河堤,一直向北走,就能遇上天津到保定的那條公路,就能找到信安鎮,也就能找到大隊前指了。我怕樹田怪我,所以口氣一直裝作很自信的樣子。
沒想到這條向北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小,最後竟然消失在了莊稼地裏,我倆徹底迷路了。這時候,平時看書和看電影的那些故事起了作用,我在天上找到了那七個勺狀分布的星星,雖然沒有路了,但我們的方向並沒有錯。在田埂小路上,有時候幹脆就在莊稼地裏,能騎就騎著走,不能騎就推著走,還過了幾個小水溝,是我們倆抬著摩托車過去的。終於見到津保公路時,天都快亮了。
找到大隊前指那片列車房圍成的長方形院落時,已經有起早的人在土路上溜達了。我打聽到了大隊人事員方富辰住的列車房,我一晚上的苦難變成了滿腔的怒火,我上去把門拍得咚咚響,裏麵終於傳出了聲音:誰呀?幹什麼?
我大聲地說:方富辰,你為什麼要捉弄我?
你誰啊?屋裏的聲音也有些不耐煩了。
我解子石,你為什麼說吳淑媛的表不用蓋章?
你解子石就牛逼呀?
他顯然是在挑釁,我簡直糊塗了,我和他並不熟悉,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我隔著窗子大聲說:方富辰,我跟你無冤無仇,我們根本就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害我?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
你什麼意思?你他媽的什麼意思?我一邊說著,一邊向關著的窗戶上擂了一拳,裏麵隨即響起了小孩子的哭聲。
裏麵的聲音毫不示弱:什麼意思我也沒有撬別人的女朋友!
我靠你媽!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撬誰的女朋友了?我惱羞成怒,徹底被激怒了,我衝著列車房的門踹了幾腳。裏麵有個女人顫抖的聲音說:富辰,富辰,你管人家那事兒幹什麼啊?人家國恒都沒說什麼,你管那事幹什麼啊!
聽到這些話,我終於有點明白了,聽她的口音裏還帶點張家口的味道,他們和王國恒是老鄉,並且關係可能還不一般。但是,越是這個時候,我越不能示弱,既然他是為朋友出頭,從工作的角度看屬於攜私報複,我更不怕把事情鬧大了。我於是破口大罵:你懂你媽個逼!是我最初讓給他的,是他不夠意思。這些事幹你蛋疼啊?
我就不給你辦,你敢怎麼著?
你今天不給我蓋章,我就劈了你狗操的!有種的,你出來!我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火氣,撿了塊磚頭砸在了他窗戶的鐵柵欄上。裏麵孩子的哭聲更響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又說:方富辰,你要這樣,我今天就帶孩子回老家了,你何苦得罪人,有你什麼事啊!
這時,旁邊已經有很多人圍觀,有個領導模樣的人過來敲了敲那個門,對著裏麵說:老方,這是怎麼回事啊?他是幹嘛的?
我趁機也對著窗戶喊:你這是公報私仇,我要找你們領導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