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和吳淑嬡的羅馬在哪裏?腳下的路有平坦,就會有絆腳石,每一步都是人生的考場。承德沒有愛情的殿堂。
我最終沒調進公司宣傳部,而是在鋼部長的推薦和協調下,把工作關係轉到了勞動服務公司政工科任宣傳幹事。但是,宣傳部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我並沒有去勞動服務公司報到,而是仍然在職工學校做青工培訓。隻是去認識了一下勞動服務公司的何書記,他知道我在放電影的時候還能把一群待業青年吸引在近代史上,他不但同意要我,還表示支持我報考學校。
當時油田的各單位都在發展第三產業,二公司主業之外的生產服務性工作,都劃撥給了勞動服務公司。勞動服務公司除了重要和關鍵崗位是職工外,絕大部分人員是鑽井二公司的家屬和待業青年。光農場就有三個,一個在滄州,一個在霸州,還有一個就在任丘。勞動服務公司自己還成立了很多的工廠、商店,全部員工加起來有七八千人,是個很大的單位,雖然是科級建製,但經理和書記都是副處級幹部,是比較特殊的一個企業。員工的來曆和勞動關係多種多樣,經營靈活,涉及農、工、商各行各業。
我考學報名既然不成問題,最操心的就是吳淑媛的報考名額了。在和吳三哥混熟後,我曾經提起過在考學問題上想請他關照的事,他說到時候看情況,如果有富餘問題不大,井隊名額緊張是為了控製生產一線職工的流失,有些後勤單位名額常有富餘。有一次在路上散步時,我和吳淑媛還遇上了吳三哥,我給他們介紹後,再次說到了她報名需要關照的事,三哥說女工在鑽井隊本來就是個累贅,能幫忙他一定會的,讓我放心。
報名的時間到了,我果然順利地在勞動服務公司領到了表格。吳淑媛所在的6021鑽井隊隻有兩個名額,老藺說吳淑媛肯定是沒有希望的,除非我能要來名額,他可以直接給吳淑媛,別人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我去公司培訓科找了吳三哥,他說表都發下去了,還沒有收上來,不知道哪個單位有富餘,他讓我不要著急,耐心等著。
我既然報了名,有時間就看書複習。因為我報的是電大文科,隻考語文、政治、曆史、地理和數學,前四門功課我都不怵,就是害怕數學。但是,短時間內提高數學成績我毫無信心,隻能在別的科目上多得分,提高總成績以彌補數學的不足。幸虧當時還不考英語,如果考英語,我上大學的夢想就隻能永遠是夢想了。
宣傳部的青工培訓工作正在收尾,吳淑媛的事我雖然很著急,但也不好意思老去催問。直到一個月後,我才在辦公室接到了三哥的電話,他讓我去拿表。這個心病終於解決了,我第二天就請假親自把表格送到了6021鑽井隊。由於鑽井隊的人報考學校是有專業要求的,吳淑媛有資格報考的隻有兩所學校,一個是在固安縣的華北油田職工大學,發大專文憑;一個是在天津團泊窪的華北油田學校,發中專文憑。反正隻要有大、中專文憑,就能自動得到幹部身份,為了保險起見,我和吳淑媛商量後決定報考中專。
留下表格,我讓吳淑媛趕緊填好後,把井隊、大隊的章蓋上,盡快交給我,截止時間已經不多了。然後又去見了一下老藺,我就回來了。
有一天,我又接到了吳三哥的電話,他說:你女朋友的表怎麼還沒送來啊?星期三就截止了。
我說:好的,我星期三之前一定送過去。
我放下電話就去了公司調度室,用載波電話找到了藺指導員,老藺說吳淑媛的表他已經蓋章了,隻是泥漿組有個人生病了,她必須頂班,走不開。他說,你要是有時間,就自己過來取一趟,要不然就得等值班車回基地時給你捎過去。我說,那就來不及了,我自己過去取吧。
星期二,我又請假去了6021鑽井隊。拿到表格後,我仔細看了一下,問吳淑媛:怎麼大隊這一欄沒有蓋章啊?
她說:大隊人事員說大隊不用蓋章。
我說:那怎麼會呢!不用蓋章為什麼還要有這一欄呢?
她說:真的,人事員方師傅親口說的,讓誰報考是井隊的事,大隊不用蓋章。
我雖然有點疑惑,但既然是大隊人事員親口說的,也就沒再說什麼,拿上表格就回來了。第二天,我去培訓科送表,吳三哥不在,就交給了一位科裏的工作人員。下班的時候我又接到了三哥的電話,他很著急地問我:你女朋友是叫吳淑媛嗎?
我說:是啊,表我上午送去了,您不在,交給了科裏的……
他打斷了我的話,說:她的表上為什麼沒有蓋大隊的章?
我說:大隊不用蓋章吧。
他急切地問:誰說的?
我說:吳淑媛說大隊人事員親口對她說的。
他說:這怎麼可能啊!她們大隊又不是她一張表,別人的怎麼都蓋章了?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大隊的章子必須要有!明天局裏就要彙總了,你蓋不上這個章,她這個表格就作廢了,隻能等明年再報考!
我徹底懵了,我說:三哥,她必須得今年考,明年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您給想想辦法吧。
他無奈地說: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唯一能做的是明天下午再去局裏送表,等你一上午,明天中午之前你不能蓋上大隊的章,我也沒有辦法了。
我說:她們大隊在霸縣的信安鎮,離任丘一百多公裏,現在也沒有長途汽車了,一個上午根本不能來回。
他有些不耐煩了,說:我能等你半天,已經在犯錯誤了,局裏是要求上午送表的。
我說:好吧,我馬上去把表取回來。
我氣喘籲籲地趕到公司培訓科,拿回了吳淑媛的報考表,站在公司大院裏,我真是欲哭無淚。原以為一切都超乎尋常的順利,隻待努力複習,準備考試,雙雙入學了,這件事把我突然推上了絕境。
1985年的任丘,每天隻有兩班去天津的長途汽車,才能路過霸縣的信安鎮,現在天都快黑了,哪裏還有汽車啊。公司的生產車輛,也隻有早晨才有,現在不可能搭上任何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那個大隊的人事員為什麼要這樣幹?我跟他無冤無仇,根本就不認識啊!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憂心如焚,一籌莫展。
我在從公司回職工學校的路上,經過一個叫肖樓的村子,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他叫李普澤,以前是華北油田報社的記者,因為多生了一個孩子,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被對立麵抓住把柄不放,竟然被華北油田開除了。他老家就是任丘的,被開除後就在肖樓村蓋了房子,自己在倒騰買賣,可他到底在幹什麼買賣我也說不清楚,我和他認識是因為他也寫詩,我們兩個人的名字有幾次一起出現在《華北石油報》的副刊上,幾個月前在街上碰見了他,他開著一個舊的日本50排量的小摩托車。有一輛摩托車在當時是非常令人羨慕的,比現在有名牌汽車的人還要牛得多。他見到我非常熱情,非要讓我到他家去認認門,肖樓村就處在縣城和油田基地之間,路很近的,我就上了他的摩托後座,去他們家看了看。在一個大水坑邊上,他的家是一處新蓋的院子,連圍牆都沒有,新墊的房基像一個半島,三麵都是綠油油的汙水。他那天強行留我吃了飯,走的時候還不停地說:有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