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我的初戀是偷來的,聽起來有點像偷人。其實,我的初戀是搶來的,或者說搶回來的。這太荒唐了,更荒唐的還在後頭呢。
吳淑媛住在二部招待所,像被世界遺忘了一樣。在石油係統的幹部調動中,有一句俗話叫:調一調,睡三個月覺。而吳淑媛不是幹部,卻滯留招待所一個多月了。看來林科長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去二連的隊伍早就走光了,吳淑媛下一步怎麼安排卻沒有任何消息。
反正是二部勞資科安排的住宿,沒有消息更好,我每天下班後都陪著吳淑媛吃飯、散步。她經曆了最初的驚喜後,雖然對我更加信任和親近,但由於下一步的事沒有著落,她的心情看得出來,是越來越不安了。
這一個月裏,隻要我有時間,我幾乎和吳淑媛形影不離。我們主要是散步和交談,我和她幾乎走遍了石油基地的每一個地方,也在各個方麵進行了交流。我才知道她和王國恒的所謂戀愛,一直是流於形式,兩人連手都沒有拉過。之所以戀愛,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應付和抵禦井隊工人的追求,因為一個沒有對象的女孩在鑽井隊,會受到很多人的追求競爭,那種激烈和複雜程度是早有耳聞的。甚至有的人采取先下手為強,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占有女人。總之,一個女孩子在鑽井隊必須要屬於某個人,必須被一個男人所保護,不然,是沒有安全感的,事實上也是很危險的。
有一天我和吳淑媛晚飯後,溜達到了油田體育場。那一帶非常空闊,南邊的一組遊泳池早就建好投入使用了,是由工程兵建設的,國際標準,國家級水平的設施和質量。剛建好的那年,還在那裏舉辦過一屆全國工人遊泳運動會。體育場的北邊還有大片的預留地,隻有一座規模不大的辦公樓,還有兩列高大的足球場看台是建成了的。其他的空地上,將規劃和建設什麼設施我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從場地的規模看,肯定是有宏大計劃的。
體育場小辦公樓的旁邊,有一片水泥地的空場,周邊散落分布著一些簡單的體育和健身設施,其中有三個高大的秋千架最為醒目。我在老家就打過掛在大樹上的秋千,在技校上學時,運動場邊上也有幾個秋千架。我平時總喜歡和邢保生、王國恒在一起玩單、雙杠,隻有晚上沒人的時候,才會一個人去秋千架上玩一會兒,體會和享受一下那種飛翔的感覺。我平時不玩是因為我總感覺到,那種優雅的運動是屬於女人和孩子的。
今天,我不就陪著一個女孩嗎?我們來到了高高的秋千架下,那粗壯的鋼梁和鐵鏈吊索,還有堅固、厚實鑲著鐵框的木托,都給人一種很安全、很專業的感覺。我心旌飄搖,決定要在吳淑媛麵前顯擺一下,我站到了一架秋千上,開始越蕩越高,有幾次幾乎蕩平了橫梁。她也被我的技藝和膽量所折服,不停地說太高了危險,提醒我站穩抓好。玩了一會兒,我下來後,要看著她打,她說她打不好,我說沒關係,我護著你,我幫你推。在我的幫助和嗬護下,她也玩了好一會兒,逐漸掌握了要領,也越蕩越高。
她從秋千架上下來,白皙的瓜子臉上泛著紅暈,她顯然也玩得很高興,一時忘記了工作無著落的煩惱。此刻,一輪圓圓的明月升起在東南角上,整個體育場蒙上了一層朦朧和浪漫的色彩。散步的人們大都回家了,這種空曠給人一種安靜和踏實的感覺。我突然鼓足勇氣說:我帶著你打好嗎?
她想了想說:不會有危險吧!
我很肯定地說:不會,這是專業設備,很結實的。
於是,我先把她扶到踏板上,然後我也站了上去。我的腳在她兩隻腳的兩邊,我的手正好在她的手上麵,站好後她的前額正好平著我的鼻子。我心裏想,我有一米七七的身材,她的身高肯定在一米六五以上。此時,一股少女的發香籠罩了我的麵頰,我是第一次和一個年輕女子離得這麼近。我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慌亂心情,開始一次次下蹲啟動秋千,她站著不動,我每次下蹲,臉頰正好到達她的胸部,那兩個凸起的山包,就在我眼前不斷地出現又消失,我的心裏就有一股巨大的柔情也在不斷地醞釀和膨脹著。
我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秋千便越飛越高。當秋千索再次飛到和地麵平行的時候,我似乎聽到她驚慌地“哦”了一聲,於是我停止了動作,和她麵對麵直立著享受波峰和波穀上飄飄欲仙的飛翔快感。秋千越蕩越低了,她的臉上出現了快樂和安詳的表情。我分別抓著兩根鐵索的雙手突然下移,抓住了她的雙手。她的手抓著吊索,我的手包圍著她的手,感到她的手動了一下,我抓得更緊了。此時秋千還在穩穩地、慢慢地飛,她把頭低了一點,不再和我對視,秋千慢慢地蕩,一直到完全停止了,我還抓著她的手,她抓著秋千索,我們一動不動,就那樣站著,在秋千索堅固的木托上。月光把我們兩個懸空的身影印在光潔的水泥地上,有一種憑空淩虛、羽化登仙的感覺。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握住一個少女的手,那感覺我真的形容不出來。
後來,我們上到了足球場看台的頂上,我倆並肩坐在空曠的、高高的台階上看月亮。我們幾乎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此時任何語言似乎都是多餘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做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一切都靜止了,又好像一切都在動,一切都在呐喊,一切都在膨脹,一切都在沉默,一切都在歌唱。其實,我們真的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就那樣坐著,一動不動。
我們唯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回去的時間。那個夜晚,那個有月亮的夜晚,照耀了我很多年。直到現在,每當我一個人麵對月亮,我都會立即想起那個晚上,那高高的看台,那空曠的足球場,那圓圓的月亮,那月光下靜坐的兩個人,和唯一無法安靜下來的兩顆心。
那個晚上之後,我們算是確定了戀愛關係。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戀愛。我隻是不斷地在想她,隻是不停地為她做各種各樣的事,隻是永遠都想和她待在一起。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無法想象,難以理解,甚至不會相信,我們戀愛好長時間了,最親密的動作也隻是拉拉手。就是拉手也不是隨時隨地的,總要有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不然就好像自己心靈不純淨,就好像會褻瀆了純潔高貴的愛情。對她青春的身體,我不能說沒有想象,但卻從來沒敢進一步探索過,因為感覺那樣做是一種罪過,甚至那樣想都感覺是墮落和下流的。因為,我們都想做個好孩子,那樣做就是那個時候好孩子的標準。
戀愛關係確定後,她下一步工作的事就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我當然不希望她再回鑽井隊了,但是指揮部對一線職工調動有個特殊的規定,一線職工調到後勤單位,必須通過指揮部常委辦公會。我一個常委也不認識,再加上也缺乏調動的理由,我對這件事幾乎是絕望的。隻想她能在基地滯留一天,我們就能在一起多待一天。
我住在招待所的時間長了,一些招待所的工作人員就和我成了熟人。尤其是食堂的會計段阿姨,她似乎很喜歡我,每次去換飯票她都很熱情,有時還和我開玩笑。她是個大集體職工,大集體職工在油田的地位和待遇,是處於國企職工和家屬工之間的,高於家屬工又稍遜於職工,這個性質的職工數量很少,我不知道大集體職工的形成原因和來曆,隻知道有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段阿姨似乎更要特殊一些,她還是任丘縣的人大代表,算是油田職工家屬裏的明星了。
段阿姨好像還聽過我的課,我曾經給一幫家屬工上過倫理課,當時對段阿姨是沒有印象的,但是她對同屋的出納說起過我的笑話,她說:別看小解沒談過戀愛,他還給我們一幫老太太講戀愛、婚姻、家庭呢!那幫老娘們兒老拿人家小夥子開玩笑,還問小解知道女人是怎麼回事嗎?把小解臊得臉彤紅彤紅的。
今天,我又來換飯票了,段阿姨問我:那個高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說:是,剛談的。
她說:那姑娘長得多漂亮呀,你行啊小解!
真的漂亮嗎?她是我技校的同學。
你還要怎麼漂亮,配你夠夠兒的,知足吧小夥子!聽到有人說吳淑媛漂亮,確實不止一次了,現在看來她的確是一個很漂亮的人,尤其是修長的身材,凸凹有致,亭亭玉立,配上她的瓜子臉,帶點幽怨的秀美的眼睛和小巧的嘴唇,真可謂是素口蠻腰了。我奇怪的是,在技校時我怎麼就沒發現她的美呢?也許是那時她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我以前總認為圓臉微胖的女子才漂亮,或許是我對美女的看法有了變化。總之,吳淑媛在我眼裏是越來越漂亮了,我慶幸終於沒有失去她,我要盡全力對她好,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換完飯票,說了聲謝謝,正要離開,段阿姨又問我:那女孩在哪上班啊?怎麼老住在招待所呀?
在鑽井隊,她原來的井隊去了二連,二連不要她,就把她留下了,她現在沒有單位,還在等待分配。我一口氣講了她的情況,我冥冥地感到,也許段阿姨能夠幫我指出一條路來。
那麼文靜柔弱的女孩子,在鑽井隊真是可惜了!
我們都是外招生,沒有人,隻能去井隊。
現在不就是個機會嗎,你還不趕緊想辦法!
我都是借調的,我能有什麼辦法。聽說調動井隊的人,還要上常委會。
嗨,也就那麼一說,她現在的關係不是就在勞資科嗎,找個接收單位去勞資科要她,把關係一轉不就得了,一個小女孩兒,誰還會那麼較真兒啊。段阿姨對這些事好像很明白。
我去哪找接收單位啊!接著我半開玩笑地說:段阿姨,你們單位要人嗎?
我們這裏是個食堂,年輕姑娘誰喜歡這種單位啊!
食堂怎麼了,我覺得食堂很好。
煙熏火燎的,哎,對了,程管理員不是老說要找個專門賣飯票的嗎,我們會計、出納老賣飯票也不是個事啊。段阿姨一邊和我說著話,突然轉向了桌子對麵的出納。
出納說:是啊,他老是給我們開空頭支票,你去找他把那個姑娘要過來。
段阿姨說:他一個小小的食堂管理員,勞資科不見得買賬。
出納又說:讓你家老頭兒給說說,他不是生活科的科長嗎!
段阿姨沉默了一會兒,說:也是個辦法,讓老程到勞資科去要,再讓我家那個跟勞資科科長打個招呼。
段阿姨又轉向我說:讓你對象在食堂賣飯票行嗎?
我驚喜地說:太行了!段阿姨,您等於救了我們啊。
段阿姨說:別說那麼嚴重。隻是比在鑽井隊強,鑽井隊就不是女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