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1

就這短短的幾天內,雁窩島農場場長的夫人邱菊竟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榮耀和自豪感,變得心裏一陣陣迷茫和惆悵,北大荒燦爛的落日晚霞、大豆搖鈴的豐收田野,收割機吐出的大豆,宛若金色的飄帶在向接鬥車裏流淌……這似乎都成了讓她心煩的噪音。

邱菊匆匆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剛插進鎖眼兒,一隻“小刨锛”嗡嗡嗡飛落到她的臉上,把吸血針深深地紮進了肉裏,她甩開手裏的鑰匙,伸開巴掌“啪”地使勁拍去,嘴裏急急咧咧地嘟囔著:“煩死了,你也欺負人!”

她一看掌心,凝集著一撮稀泥般的蚊屍與血跡,正沒好氣地往門框上一蹭,浸油廠廠長焦永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跑來。

“嫂子,”焦永順又皺眉頭又籲氣,“魏場長三天三夜手機不開,又不見人影,哪兒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呀?那些要豆款的可要把廠子折騰翻天了!”

邱菊又拿鑰匙去開門,一回頭,不耐煩地說:“我還正要問你呢!”

焦永順說:“嫂子,魏場長要是就蔫不唧地這麼溜了,那可把我給逗稀了。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收豆子的白條子都是魏場長讓我打的呀!現在職工逼著我要上了,我這個小廠長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

邱菊沒好氣地說:“他讓你打你就打,你死腦瓜骨呀。看讓你們把這破廠子弄的,我這家不像個家,丈夫不像丈夫,老婆不像老婆的,我有苦向誰說去!”

焦永順急了:“喂,嫂子,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呀!”

邱菊氣哼哼拉開門,倏地閃進去,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焦永順一跺腳:“你--你--這理我和誰講去呀!”他怎麼推門邱菊也不開,隻好無可奈何地走了。

邱菊這個溫馨、素雅的小家已失去了正常秩序,被子沒疊,窗簾沒拉,大概連邱菊也說不清是哪頓飯用過的碗筷還在餐桌上散擺著。小半碟子炒土豆絲已經發黏,幾隻蒼蠅貪婪地趴在碟子上,邱菊進屋的腳步聲和卷進的一陣風把它們驚飛了。

邱菊拿起電話,急促促地在號碼盤上撥了11位數,話筒裏傳來錄音聲:“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忽然傳來開門聲,魏思來憔悴地走了進來。

邱菊滿口怨氣,“哎呀呀,我說思來,你關了手機,也不給我捎個信兒,都要把我急出霍亂病了!”

魏思來歎口氣:“哎,別提了,我在市裏跑了幾家銀行,他們連點兒‘活口’都沒有。”他說著從衣櫃裏取衣服。

邱菊神經兮兮地關了燈,瞧瞧窗外說:“思來,依我說呀,這個待死不活的浸油廠黃就黃了吧,你偏偏瘦驢拉硬屎,硬逞幹巴強,非要賒職工豆子開工。焦廠長有怨氣不說,那幾百號家庭農場的職工,沒死沒活地到處找你,恨不能掘地三尺挖你,我看這架勢呀,要是哪一會子找到你了,像你剛才說的沒弄到錢,他們還不得把你活吃了呀。”

魏思來:“行了,行了。”

邱菊說:“你行了什麼你,我說呀,這回聽我的。這樣吧,不行你就來個死活論堆兒,幹脆撂挑子不幹了,他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願意咋的就咋的。”

魏思來:“哎呀,邱菊,你就理解我點兒吧,你要再這麼急急咧咧地,我還有沒有一條活路了?!”

邱菊往魏思來眼前一湊:“我理解你,你也得理解我呀。”

外麵一陣秋風掃落葉,傳來嘩嘩的響聲,幾片落葉飛撞到窗戶上,又跌落到了地上。

魏思來套上一件夾克衫:“不行,我還得走。”

邱菊拽住他問:“你還上哪去呀?”

魏思來:“到局裏再找找吳局長看看。”

邱菊:“你不是找一次了嗎?還找那沒趣幹啥!”

魏思來:“還得找,我覺得有些話沒和吳局長說透……”

魏思來說著就往外走,邱菊伸手沒抓住,他大步跨出門去,出了院子,一拐彎在房山頭上了隱蔽著的吉普車。

邱菊追到房山頭時,吉普車的後屁股噴出一股濃濃的油煙跑了,她剛要喊,警覺地瞧瞧左右,沒發現什麼,一跺腳,歎口氣:“哎,場子裏裏外外,老老少少還都喊我官太太呢,這叫什麼太太呀,純粹是裏裏外外活遭罪呀!”

她一轉身氣呼呼地回了屋。

這時,一輛棗紅色的小轎車停在了邱菊家門口。時髦打扮的牛紅拔下車鑰匙走下車,來到邱菊家門口,輕盈地敲了三下門:砰!砰!砰!

邱菊一愣:“請進!”

牛紅拉門走進來,邱菊眼生地打量著這個已經不入農場時俗的女人。

牛紅有點兒挑逗又賣弄的口氣說:“怎麼?我的菊姐,你這個大場長的太太,對了,還是農場外貿公司的大經理,不認識你這個紅妹了?”

邱菊臉上漸漸綻開笑容:“認,認,認得。當時你們兩口子鬧得那麼凶,聽說高新浪在臨海市投靠了一家美國大老板,成了有錢的闊爺。你一走,我真擔心那驢性八道的高新浪不理你呢。看你這樣子,是把他降住了!”

牛紅用鼻子輕輕哼一聲:“嘿,他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他呢!菊姐呀,我告訴你男人這玩意兒呀就是……哎,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邱菊眼裏閃著羨慕的光芒:“紅妹,看你這身打扮,一猜就斷定混得不錯。快坐,快坐,哎呀,這是哪陣風兒把你刮到我家來了,屋裏坐,快,快屋裏坐。”

邱菊把牛紅讓進屋裏,泡茶、拿水果,一陣忙乎。

牛紅拿出一種深沉的表情和笑容說:“菊姐呀,我走了這幾年,常想起的也就是你,總覺得姐妹沒處夠。你忠厚、實在,不像我在外麵遇上的那些人,油頭滑腦。俗話說得真好,人生難得一知己!”

邱菊:“哎喲,紅妹,你就是嘴甜,我在你心裏還這麼大分量,咱北大荒人不都這樣嘛!”

牛紅咂一口茶水,眼睛直盯著邱菊:“我說菊姐,你家我姐夫還那麼傻幹嗎?”

邱菊不屑一說的樣子:“嗨,可別說你這個傻姐夫了,都傻透腔了。算了,不說他還好點兒,一說他我就背氣!”

牛紅放下茶杯,拉過邱菊的一隻手說:“菊姐,姐夫這人實在是有點傻了。你說那都是個窮掉了底兒的浸油廠了,你還扶它幹啥。再說,能扶起來嘛!現在這市場經濟也不像過去,公家有錢可以可勁造。”

邱菊鬆開手,給牛紅的水杯裏添上水說:“紅妹,你的耳朵可真長。”

牛紅嗔怪地笑笑:“瞧你說的,耳朵長,那不成兔子了嗎。”

邱菊讓她這麼一說,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忙說:“紅妹呀,我這個人就是這麼大大咧咧的,你可別介意啊,我不過是打個比方。說心裏話吧,我也正為這事兒犯愁呢。我家思來呀,眼瞧著就要讓這個待死不活的浸油廠給熬垮了!”

牛紅神秘地向邱菊探探身子:“這事兒你可要量得開呀。那官是公家的,姐夫的身體可是你的呀。要是真的急出個什麼病來,熬壞了,倒黴的是你自己。菊姐,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我有個解救你家姐夫的妙招兒。都說咱們女人短見,這事兒短不短見,你先掂量掂量怎麼樣?”

邱菊驚喜地放大了聲音:“紅妹,什麼長見短見的,我看了,這年頭,就得講究個實惠。我相信,你在外頭闖蕩這些年,有經驗,你有什麼妙招兒,快說說我聽!”

牛紅又朝邱菊探探身子:“你家魏場長賒了家庭農場那些豆子不是還不上賬嗎,我可以比收的時候價高一點,幫他一把,一手錢,一手貨兌出去!”

邱菊朝牛紅探探身子問:“有這好事兒,兌給誰?”

牛紅端起杯,又深沉起來,咂口茶水,不緊不慢地說:“你可能比我知道得詳細。現在國內大多數加工豆子的企業都不景氣,主要是規模小,抗不了外來競爭的風險。你大兄弟看好了一家美國人開的公司,這個美國公司也看中了你大兄弟,這麼兩相情願,就在臨海市合開了霸王公司,主要是加工大豆。”

邱菊高興地說:“人家肯定是很有實力,咱要是把豆子躉給他們,價格到底怎麼算呀?”

牛紅充滿嗔怪氣味:“那廠子又不是你大兄弟自己開的,就是合作,股份也不多。我是農場出去的人,還能讓咱老家的人吃虧嗎。我不是說了嘛,當然要比收職工時候的價格稍高‘兩個一點’兒。”

邱菊一把拽住牛紅的手:“這‘兩個一點’是什麼意思呀?”牛紅既神秘又賣關子的神情和口氣:“就是說,躉出去的價,要比浸油廠收購時高一點出手,這也讓魏場長好說話,臉麵也光彩;再高一點兒呢,就是拿出一塊來,算是你的好處。也算我給菊姐辦事兒沒忘了鄉情,又沒忘姐妹情。”

邱菊有點兒不信:“有這樣的好事兒嗎?幫了忙還給我好處,我紅妹不是用嘴痛快我吧?開玩笑吧?”

牛紅:“怎麼是開玩笑呢!我可是個講究人,過去沒處太深,處處你就知道了,咱們姐們兒處事兒,怎麼能讓你們白忙乎呢?”

邱菊還是不相信的樣子:“照你剛才說的,人家美國老板是大股東,這麼幹,人家美國老板有毛病呀,這麼高一點兒,又那麼高一點兒,人家有錢到哪裏收不到豆子呀?”

牛紅有點兒酸溜溜了:“我的菊姐,這你就不比我的信息靈通了。今年大豆市場緊俏,美國老板和你大兄弟合開的這個企業老大老大了,一年要加工兩百萬噸大豆。人家原本是要靠從美國進口大豆的。人家幹事講效益、講速度,沒想到新建的加工廠提前竣工,美國那邊種的是晚熟高產的大豆品種,還沒開始收割,跨洋過海的這麼老遠,等運來也得一段時間。老板說,空當兒這段時間就得去收點大豆,能加工一點是一點兒……再說白一點呢,這也是兩全其美,對誰都有好處;人家美國老板根本不在乎那點小錢。”

邱菊醒悟地:“噢噢噢……是這麼回事兒呀。”

牛紅鄭重地說:“我打聽了,浸油廠收了兩萬噸大豆兌現不了款,要是每一斤我給你加一分錢,你就可以得好處四十萬元呀。”

邱菊一聽這大數字,有些難為情了:“紅妹,這種事情我從來沒幹過,這不叫拿回扣嗎?恐怕我家思來不能讓呀。”

牛紅嘿嘿一笑:“哎呀,要不人家都說北大荒人心眼兒實得發傻呢,你還非讓他知道呀。到時候,我到銀行把錢用你的名存在卡上,你往兜裏一揣,神不知鬼不覺的,這就是你們家日後的過河錢了。全場誰不知你們家是窮幹部呀。”

邱菊為難地說:“哪有不漏風的牆,恐怕我家思來不幹呀。”

牛紅:“不幹?哼,沒逼到份兒上,等走投無路的時候,你看他幹不幹。要是錯過了機會,可沒地方買後悔藥去。喂,菊姐,我已經和焦永順透氣兒了。”

邱菊問:“他怎麼說?”

牛紅有點兒陰陽怪氣地說:“他看那樣子是饞得要淌口水,他能說啥,急得直搔頭皮。先是搖搖頭,後來又直歎氣。看來你家我姐夫隻要點點頭,他肯定是不會反對的。他是打什麼家巴什兒自己還不知道呀。”

邱菊皺皺眉頭:“照思來的處世哲學,我估計,他是不會同意的。”

牛紅:“我估計姐夫不能同意,這不才來找你嘛。我說,我的親姐姐呀,你可別再當我姐夫肚裏的蟲兒了!”

邱菊為難地說:“你想呀,豆子一拉走,浸油廠就得停工,廠裏職工沒活幹,就發不了工資,你一斤多給個一分二分的,對廠子來說不算個啥,那職工還不得鬧事呀!”

牛紅又皺眉又敲茶桌:“哎呀,那企業不景氣發不出工資是全國普遍性的,鬧就鬧唄,好交代。可是,賒了職工豆子到期不給錢,那職工能老實呀。那個是衝著公家去,這個是衝著你家我姐夫;誰不知道,是他出的餿主意讓賒的呀!”

邱菊點點頭:“倒也是。”

牛紅笑笑:“還倒著也是呢,正著也是呀!”

邱菊動了心:“那你就幫我一起和思來說說吧?”

牛紅輕輕搖搖頭:“我已經讓焦永順問他了,他說不行。”

邱菊:“怎麼樣,我說得不錯吧。思來那個人你知道,他說不行的事情再鼓搗也夠戧。”

牛紅臉色有點發冷了:“菊姐,瞧你這話說的,我是好心好意來幫你,怎麼叫鼓搗呢。要按我們做買賣的人來說,回扣也罷,好處也罷都正大光明的。聽說你那外貿公司也待死不活的,我先問你,你就說這好事兒你願不願意做吧?”

邱菊想了想說:“我願意有什麼用呀。”

牛紅:“我有個招兒。”

邱菊:“什麼招兒,你說。”

牛紅:“要是真想幹的話,你先吹枕頭風,和風細雨地磨他一陣子。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臉一板,提出和他離婚……”

邱菊大吃一驚:“什麼?離婚?這麼點兒小事兒就離婚?虧你想得出!”

牛紅鄙夷地:“瞧你這樣子,像是天底下就姐夫這麼一個男人似的,我是讓你拿離婚嚇唬他!”

邱菊哈哈一笑:“你當我家思來是三歲兩歲的孩子呢,就這麼不抗嚇唬呀,別和我胡扯了!”

牛紅見邱菊有點動心,開始步步緊逼了:“那就看你是不是真嚇唬了。這些年,我算是把各種老爺們兒的心思摸透了。”

邱菊笑笑:“不過,我家思來恐怕你就揣摩不透了。”

牛紅問:“管能不能揣摩透。我問你,他是不是想上進那一夥兒的?”

邱菊說:“那當然了。既然是在官場,不老不小,誰不想上進再升個一官半職的呀。不過,我看沒什麼戲了。”

牛紅說:“聽說還是什麼後備幹部,沒戲也盼有戲,要不,他為啥這麼拚命要把浸油廠救活呀。可是,他沒想到,走到這一步闖不過去了。要是穩定住了油廠,才真有希望。你知道,雁窩島農場這麼大攤子事業,那小小油廠算個啥!”

邱菊茫然地點點頭。

牛紅:“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告訴你,想一步步升官的男人沒有不怕老婆吵吵鬧鬧要離婚造成影響的。”

邱菊忍不住嗤地一笑:“喲,我還真覺著了,是有這麼一點兒。那李副場長,還有財務科馬科長,老婆子一和他吵鬧就嚇得不得了,願怎麼的怎麼的,那是息事寧人。”

牛紅一笑說:“菊姐,這就得了唄。說句老實話,我想收走浸油廠這些大豆,一方麵是為了老板交給我的任務,另一方麵還是為了咱姐們兒好……”

邱菊有些入耳人心了,說:“是,這油廠幾十年了,廠房漏雨,機器老化,是挺難維持的。”

牛紅笑笑:“看來你還是個明白人。話說回來,你家姐夫想進步這可以理解,誰不想越來越好呀。可你知道,現在當官往上爬多不容易呀,光有才幹不行,姐夫這麼拚死拚活地幹怎麼樣了,嘿--還得靠這個。”她說著用手做出了點鈔票的手勢。

邱菊歎口氣:“咳,說起來也是。有好幾個和他一起提拔當場長的,人家有的當副局長了,有的到地方當市長了,可他呢一天到晚還在這裏這麼傻幹。我勸過,想法活動活動吧,你猜怎麼著,讓他給我好一頓呲兒!打那以後我就不管了。”

牛紅說:“我看了,姐夫就是這種實心眼子正派人。盡管好好幹,能上去就上去,不能上去就拉倒。可話說回來,凡事得留條後路,要傻幹不上去,日後手頭又沒點錢,將來……可要嘬癟子了!”

邱菊又給牛紅的杯裏倒上茶,也給自己杯裏倒上一點兒,臉上皺紋開了:“紅妹,你這一說,我真有點兒開竅了。我問你,你說的‘兩個一點’可叫準了?”

牛紅:“哎呀,你紅妹是那種人嘛。要是不說好,能和你開這麼大玩笑嘛。我不光和我當經理的那口子說了,還和當董事長的美國人艾爾茲也板兒上釘釘地說死了。你要是真幹,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邱菊眼睛一亮:“真的?”

牛紅拉住邱菊的胳膊:“我的菊姐呀,親親的菊姐,我不是和你說了嘛,你就把那顆活蹦亂跳的心放在肚子裏吧……”

2

位於渤海南端的臨海市,自從列為重點開放城市,僅二十多年的光景,像跨過世紀,越過千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樓聳立,新改造的一條條街道寬敞潔淨,特別是高科技開發區裏,一座座現代化大型外資、合資企業覆蓋了方圓五十多平方公裏的海岸,使這座城市變得厚重而繁華起來。霸王豆業集團的公司就在這開發區裏,而且緊靠海邊,占據了最好的位置,從這就可以看出,是家頗具實力的企業。

那現代化的大豆深加工廠區、庫房、儲豆倉、專用火車線格外耀眼。

美國商人艾爾茲和高新浪倆人神情自得,相隨漫步著。

艾爾茲指指廠房,躊躇滿誌地說:“高總,如果第一期工程達產達效順利,明年我要再擴建兩百萬噸的生產設施。”

高新浪顯得很殷勤而拘謙:“董事長,我的一點積蓄都投這裏了,再多一點兒投入能力都沒有了。”

艾爾茲笑笑,拍拍高新浪的肩膀說:“不用,不用,我需要的是你這個中國腦袋,你了解和運作中國大豆市場的智慧。配合好了,下一期工程不用你搞貨幣投入,我照樣給你和一期相同的股份額。”

高新浪頓時欣然自得:“董事長,你不愧是財大氣粗的大老板,我一定盡力。”他一下子又站住:“董事長,光指著在我們國內收這麼多大豆是太困難了,你本國能提供這麼多大豆吧?”

艾爾茲露出驕傲的神情:“你盡管放心,我們那裏每年有五千萬噸左右的大豆需要出口,而中國現在的市場每年缺口三千萬噸左右,我們霸王集團的大豆原材料是不成問題的。”

高新浪借機恭維起來:“董事長,好大的氣魄呀!我老家那個魏思來場長,聽說了我們的情況,空口說大話,說是要和我們挑戰,真是不自量力。”

艾爾茲站住了:“說是要建一個牽動北大荒大豆種植業的龍頭企業。不過……”

高新浪有點奇怪地截住艾爾茲的話:“董事長,你知道得這麼詳細!”

艾爾茲聳肩笑笑:“當然了,必須費心思地了解研究這種新興企業的動向。”

高新浪不以為然:“董事長,你不必太在意,什麼龍頭!他那浸油廠連蚯蚓頭都不如,眼瞅要黃攤,成臭蟲了!你太重敵了,他要和我們較量,還不等於是我們用石頭砸雞蛋呀!”

艾爾茲臉一板:“你作為我們的總經理,一定要注意領會我的方略,首要的問題就是可不要太輕敵了!”

高新浪不服:“哎,我的董事長呀,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不是輕敵,他們根本不夠資格成為敵人。”

艾爾茲:“不,我決定來中國投資時,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認真研究了中國大豆市場,也研究了中國共產黨的曆史。北大荒是一批複轉官兵為主開發建設起來的,本身就是驚世之作,他們打仗時那種‘小米加步槍’精神能創造出很多讓外國人難以預料的奇跡。還有,他們研究出一種叫‘金黃號’的大豆,產量、出油率不比我們差,要是推廣到全國……”

高新浪不以為然:“是有這麼回事兒,研究‘金黃號’的叫馬老大,得了白內障,眼全瞎了,沒錢治病。再說,全北大荒,連個像樣的加工廠都沒有。雁窩島浸油廠是北大荒最大的浸油廠,年加工不過二十萬噸,現在已經窮掉底兒,收了職工兩萬噸大豆都付不上款,職工正鬧事兒,還說不上怎麼收場呢!”

艾爾茲得意地一笑:“明白明白,這是個機會喲,所以我才派你夫人牛紅去……”

高新浪輕蔑地說:“她?什麼機會呀,董事長,恐怕……”

艾爾茲放慢了腳步:“你夫人來這段時間,我仔細觀察了,她是個很有心機的女人。”

高新浪一皺眉:“什麼心機,我的老婆我還不知道。她油嘴滑舌幹正事不行,專門靠混水摸魚占點小便宜。小便宜沒占著,買賣也虧了,這才又來找我,我想甩都甩不掉,硬是這麼黏黏糊糊貼上來了。”

艾爾茲停住腳步:“高總,從一感興趣,我就派人了解了她一些故事,又聽她講了一個上午。說心裏話,我就是看中了她會‘混水摸魚’這點兒本事,才給她代價,派她去雁窩島農場了……”

高新浪有所悟地哈哈一笑:“要說這個麼,能,能,她有這個本事,能把雁窩島的水攪渾,也能把那裏搞亂。”

艾爾茲:“這水一渾,咱不就能伸手摸魚了嗎!”

高新浪:“董事長,沒想到,我想甩掉的這個臭婆娘還有用場呀!”

艾爾茲:“我已經封她個副總,在我看來,她是我們共同占領中國大豆加工市場這盤棋上一顆很重要的戰略棋子呀。”

高新浪:“我的老婆我知道,適當地用用可以,你可別把她看得那麼高,不過是根燒火棍子,用她挑挑火,鍋底下的柴火燒完了,這根棍子也就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