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問:“什麼品牌?”
焦永順興奮地回答:“‘龍牌’!他在中國台灣省、日本都有企業,據說,基本控製這兩地的醬油市場。這些年,他的產品進口銷往全國二十多個省、直轄市,總量在逐年增加。主要原料又是我們的大豆,他很感慨地說,這樣就莫不如在我們北大荒直接建廠了!”
“龍牌,太好了,看來老板還很愛國,龍的傳人!”許諾問:“這位老板在哪兒?”
焦永順回答:“正在參觀浸油廠。”
許諾高興地說:“走,領我見他,我回頭再去工地。”
倆人邊說著邊大步流星地,愉快地說笑著走進浸油廠,焦永順一下子站住說:“場長,我知道你忙,有句話我要說。”
許諾問:“什麼事?”
焦永順說:“剛才,你老媽坐公共汽車去臨海看麥芒去了,聽口氣對你不去看看很不滿意,很是生氣。”
許諾有點吃不住勁兒:“剛才?”
焦永順手指遠去的大客車:“就是坐那輛車走的。”
許諾歎口氣,焦永順說:“許場長,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抽空去一趟吧!”
許諾說:“走,先去和台灣省的老板談談再說。”
3
醫院內兩排老楊樹,在颯颯秋風的吹拂下一片片黃葉紛紛飄落著,不時有片片黃葉飄落拂打著病房的窗戶。病房內,護士正給麥芒掛吊瓶紮針。麥芒雖然已經明顯恢複一些,說話急了時,嘴唇還有點兒顫抖。
麥芒瞧著護士說:“護士,我真的不想活了。”她說著兩眼溢出了兩滴大大的傷心淚。
“你可別這麼想,”護士說,“麥經理,我聽說你的事情了,做買賣哪有十拿十穩的,千萬別想不開,錢是人掙的嘛……”
這時,牛紅拎了一兜子水果進來,放下水果袋,往旁邊小凳上一坐,熱情地摸著麥芒的手:“麥姐,好多了,好多了!你說這幾天呀,公司裏公司外把我忙的呀,我才體會到,什麼是腳打後腦勺兒,什麼是不可開交。晚來了幾天,一見你這樣,我打心眼兒裏挺高興的。”
麥芒擠掉又溢出的兩大滴眼淚,瞧瞧牛紅,歎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護士紮完了針,正在控製著滴數。
牛紅問:“護士,謝謝你,我們姐妹說幾句話。”
護士走開後,牛紅找安慰話說:“麥姐,那些小廠長見你上火上成這個樣子,就不找你麻煩了,找吳局長去了。”
麥芒問:“找吳局長,他能管嗎?”
牛紅說:“我問了,那些小廠子一多半是國營買賣,也沒損失他們個人啥,鬧一陣子也就消氣了。”
麥芒說:“那倒是,差不多都是國營企業。還找吳局長,吳局長不收拾他們才怪了呢!”
牛紅說:“聽說讓吳局長給他們臭罵一頓,可能是寫寫檢討就拉倒了,你心裏也就別再當回事了。”
麥芒又閉上了眼睛,牛紅說:“麥姐,”她說著拿起毛巾給麥芒擦擦眼淚,接著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這裏,主要是許諾要和你離婚。”她說著放下毛巾從兜裏取出個橘子剝去皮,掰下一瓣,放在麥芒嘴上。麥芒搖搖頭,表示不想吃,或許表示沒心思吃。牛紅貼近麥芒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在老楊頭的逼迫下,小雪和草根要結婚了!”
麥芒顫抖著嘴唇,要坐起來:“真的?不是和許諾?”
牛紅剛要說什麼,許媽媽被一名護士攙扶著走了進來。
麥芒不敢相信自己似的,要欠身,被牛紅按住了,她激動地喊了聲:“媽。”
“哎呀呀,折磨成這個樣子了,”許媽媽說,“媳婦,怎麼樣啊?可把我惦記死了。”
麥芒點點頭:“好,還好。”
許媽媽往床邊一坐說:“哎呀,這信兒一傳過去呀,可把我嚇壞了。這一看,我就放心多了。”
牛紅彬彬有禮地站起來說:“這麼說,你是許場長的老母親?”
許媽媽問:“是。你--”
牛紅笑笑說:“我和麥經理是好姐妹。大嬸,你請坐。”說著讓出了座位。
“老人家,你坐,你坐--”牛紅說,“麥姐,許媽媽都來看你了,你還懷疑啥。”接著對許媽媽說,“許媽媽,剛才麥姐向我打聽,一聽說許場長要離婚,就有點承受不了了。你這一來呀,麥姐心裏就有數了。”
許媽媽說:“反正他要離婚我是不能讓他……”
麥芒激動得要坐起來,被許媽媽和牛紅扶著又躺好。
麥芒激動得難以自製了:“媽--”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出來。
許媽媽拽著麥芒的手說:“媳婦,你放心,媽還沒糊塗到那個份兒上,我已經狠狠地說諾子了。你也知道,他當這個場長也實在是忙,和我說了,過幾天就來看你。”
麥芒淚流如湧,直嘎巴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牛紅奉承說:“麥姐,你這個婆婆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許媽媽說:“瞧你說的,天下當父母的都是這個樣兒。”
牛紅滔滔不絕起來:“麥姐,這回你放心了吧。我說嘛,許場長是明白人,是國家幹部,農場又這麼多麻煩事兒,弄得天天心煩意亂。你再這麼折騰,他還不嚇唬嚇唬你呀,什麼起訴登報,生氣摔電話呀,說你兩句呀,都是假戲真做,不過是嚇唬嚇唬你。你千萬別和自己過不去,也就是咱姐妹我才說實話,這裏邊主要是有第三者插足。不是說嘛,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所以你呀,你千萬要頂住,這個婚不能離……”
牛紅正感慨著,魏思來和邱菊拎著水果兜、熟食推門走了進來。
魏思來開口就指責說:“牛紅,你來這都亂說什麼?!”
牛紅臉一拉說:“哎,魏思來,你憑什麼說我是胡說。多虧許媽媽在這裏,我是好意呀,隨便勸勸麥姐,你不希望他們夫妻和和氣氣的呀。”
魏思來一眼看見了許媽媽,忙說:“大嬸,你來了。”
許媽媽說:“思來,人家牛經理是沒說啥,幫我勸勸兒媳婦。”
“牛紅--”魏思來對牛紅的氣還沒消,當當就是直來直去的一炮:“通過你對邱菊的那番好意,我算是看透你了!”
牛紅惱羞成怒:“好,當著菊姐的麵,你說說,我怎麼了?”
“牛紅,你還強詞奪理,拿著不是當理說。”邱菊也來了火,“我說牛總呀,你可別甜姐姐蜜妹妹的了。我這實心眼子人差點讓你給賣了,還不知道是怎麼賣的,更別說賣多少錢了。”
許媽媽大為不解:“哎呀,你們這都是說的什麼呀。”
麥芒說:“媽,讓他們說吧,我想聽聽。”
魏思來說:“牛紅,你想讓我把你細剖析剖析嗎,別看我當場長沒當好,可是看人觀察人,還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我和邱菊前後一對光,可是把你對得暴露無遺了……”
牛紅再裝,也實在覺得待不下去了,邊往外退,邊支吾著:“你--邱菊--你--你們別拿我的好心當驢肝肺。”
魏思來說:“你都不如驢肝肺,純粹是驢馬爛子!”
牛紅退到門口:“好,等有時間我好好和你們理論理論……”
“哎呀--”麥芒說,“媽,魏場長,菊姐,我……我的腦袋裏亂極了。”
許媽媽說:“媳婦,咱們現在啥也不想,就是要靜下心來,安心養病……”
許媽媽正說著,海斯特拎著一盒點心,輕輕敲病房的門。
邱菊對著門喊:“請進。”
海斯特禮貌地輕輕推門問:“這是許小靚媽媽的病房嗎?”
許媽媽一見是個外國孩子,一下子懵了:“是,你--”
海斯特自我介紹說:“我叫海斯特,在中國農業大學留學,和小靚是同學。來這邊辦事,是受許小靚委托來看看她媽媽的。”
許媽媽急忙站起來:“快,快請進。”
海斯特拎著東西走進病房。
4
北大荒豆業集團工地上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在離工地不遠的一片撂荒地上,許諾見的台灣省客商叫林中豪,就像一見如故的老朋友,越談越投機,很快達成了共識。許諾握著台灣省客商的手,對焦永順說:“永順,你好好陪著台灣客人繼續考察,拿出合作方案來,我考慮,合作初期還可以再讓些利。”
焦永順點點頭:“好吧。”
林中豪緊握著許諾的手說:“謝謝,謝謝!”
許諾笑笑說:“老板,有一條,商標一定要成為我們北大荒豆業集團係列內的呀。”
林中豪說:“我的品牌已經有了市場,品牌還是用我的,可以糅合起來,也冠上北大荒的名標,沒問題。”
“可以--”許諾說,“我有急事,先走了,回頭我請客!”
林中豪說:“謝謝,謝謝。”
許諾轉身剛要上車,二十多名買期貨的小廠長圍了上來。
焦永順上來,先迎上去:“你們幹什麼?我不是和你們說了嘛,這事是麥芒的事,和我們場長無關,你們幹嗎總要纏著許場長。他忙得恨不能不吃飯,不睡覺,你們的事情我已經和許場長說了。快走吧,等許場長有時間了再和你們扯。”
大個子廠長不理焦永順:“許場長,不是賴著你,有那麼個合同擋著,我們已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就是想請你給我們出出主意呀。”
幾個小廠長一起圍住了許諾,七嘴八舌地說:“許場長,是,我們是這個意思,幫幫我們的忙吧。”“你不是說要幫我們研究研究嘛!”還有的說,“許場長,你出出主意,我們一定好好幹!”
焦永順不耐煩地說:“快走開,走開!”焦永順從許諾身邊往外推幾個圍上來的小廠長,“你們也不睜眼看看,許場長眼睛都熬紅了。這些天少說瘦了五斤,你們不心疼,我們還心疼呢。去去去--”
許諾:“永順,那就讓他們說幾句吧。來,這邊坐。”
他們一起坐到了工地旁,許諾問:“你們先說說你們想怎麼辦?”
大個子說:“許場長,你是領導,懂得又多。我們戧戧了,這事是和你無關,和你夫人有關,重要的是牛紅、艾爾茲。我們想告他們,你看怎麼告法。”
旁邊的人說:“對,就是想告他們!”
許諾重複著:“告,告?你們不是到臨海市找市長告了嗎?”
大個子說:“那個秦市長和稀泥,我們要去北京告,你看行不行?”
“許場長,你放心,我們不告麥芒,她也是吃虧上當的。”
許諾苦笑笑:“麥芒該告也告,沒關係。不過,恐怕很難。”
大個子說:“就是啊,許場長,我們找律師了,律師也說是太費勁了……”
靠近許諾的一名小廠長說:“這市場經濟怎麼是這玩意兒?不講道德呀?”
許諾說:“不是市場經濟不講道德,是人不講道德。”
大個子說:“許場長,那你說怎麼辦?就這麼幹讓他們熊呀?”
許諾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挺起腰來,和他們爭,爭市場!”
大個子哭咧咧的樣子:“許場長,還挺起腰呢,怎麼挺呀,都成塌膀子雞了,兩手空空,怎麼爭呀。你幫我們想想辦法,要不,我們真是死的心思都有了!”
許諾哈哈大笑:“怎麼?也要學麥芒,沒出息,沒出息。”
大個子問:“那怎麼辦呢?”
所有的小廠長都眼睛直勾勾瞧著許諾,許諾眯眯眼睛:“我倒有個想法。”
大個子耐不住了:“許場長,你快說說,我們聽。”
許諾說:“像你們這樣的小油廠,我們北大荒大約七十多家。這次上期貨當的五十多家,你們可能是兩種情況,一種是轉製了,成為私營或股份;另一種,就像我們雁窩島浸油廠,還是國有製,不過是剛剛改成股份製。我想,你們轉製的不管盈虧,把賬都掛起來;國有的立即轉製,通過勞動部門與職工解除勞動關係,理順養老和醫療保險關係,清產核資,把包袱掛起來。看看有多少淨資產……”
眾小廠長靜靜地聽著。許諾停停接著又說:“你們要是同意,都可以以淨資產做股份,加入我們的北大荒豆業集團,成為我們的分公司……”
大個子問:“我們那些包袱怎麼辦?”
旁邊一個說:“等著我們跟許場長掙了再還!”
許諾說:“當然,你們那些設備,即使是淨資產,也沒有多大效力了。我們隻有這樣聯合起來,艱苦奮鬥,敢於拚搏,通過逐漸擴大積累,進行技術改造,更新設備,以雁窩島為龍頭,把我們的大豆加工業做大做強,不斷去更新,才能形成和霸王競爭市場的實力。”
大個子雙手撫著許諾的雙肩:“許場長,說簡單了,就是十個手指頭攥成拳頭,有了勁兒,掙了錢大家分。”
許諾點點頭:“沒錯。”
大個子一甩胳膊喊了一聲:“我們有救了,有救了!”
“別喊,別喊--”許諾說,“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我還得和那些股東們商量商量。”
大個子說:“商量也沒問題,他們都聽你的!”
這時,許諾手機響了,他接起來,電話裏傳來小靚清脆的聲音:“爸爸,我媽那邊,他們說的我都不放心,你去不去呀?你要不去,我就要放棄考試回去了!”
許諾說:“小靚,爸爸去,去,有點兒事應酬一下,馬上就去!”
小靚說:“爸爸說話算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