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紅敲敲門,沒等回應聲,就神氣十足地走了進來。
許諾傲視地說:“牛總,是不是聽說我被撤職,千裏迢迢來看我的笑話來了?”
牛紅哈哈大笑:“你以為我牛紅就這麼小心眼兒呀,我是向你來賀雙喜的!”
許諾感到奇怪:“雙喜?什麼意思?”
牛紅瞧瞧小雪:“一是祝賀你和小雪可以結成良緣--”
魏思來在一旁譏諷地說:“牛紅,當時,你不是暗使勁,極力挑撥麥芒和許場長離婚嗎!?”
牛紅拉下了臉:“魏思來,你說話可要有根據,不信我現在就把麥芒找來,上對天,下對地,我是左勸右勸麥芒不要和許場長離婚,許場長多好的人呀--”
許諾有點不耐煩了:“行了,行了,別再添亂了,沒有必要,你也別找來對證了。”
牛紅辯解說:“我牛紅雖然有時是好心辦了壞事,這件事,我是對得起良心的。”她瞧瞧小雪說,“小雪,你千萬別介意。”
小雪說:“對於你,我從來就不介意,隻是有時鬧不準你是正話反說,還是反話正說。”
牛紅不急不躁地說:“我不怪你,你對我的誤會慢慢會解除的。”轉身又對許諾說,“許場長,不管你說怎麼樣,我還得祝賀你!”
許諾憋口氣猛地一呼說:“你說吧,祝賀我什麼?”
牛紅說:“艾爾茲董事長對你很賞識,又覺得你這個人很重感情,特別對你熱情招待他的兒子海斯特一直很感激,不忍看埋沒人才,要不惜重金聘你去霸王施展才華。”
許諾不相信地問:“什麼?”
牛紅遞過一張聘書:“請看。”
小雪接過聘書說:“送兩百平方米豪宅一套,送奧迪轎車一輛,年薪五十萬元人民幣。”魏思來湊上去看。
許諾說:“我有這麼值錢嗎?”
牛紅輕輕一笑:“我不是說了嘛,除了價值之外,還有賞識和情分嘛。”
“不管是什麼意思--”魏思來說,“許場長,我看你去,眼熱眼熱他們。”
小雪說:“我看行,你要落下腳,我也過去!”
許諾問:“照你們的意思,我去?”
小雪、魏思來幾乎是一起脫口而出:“去!”
許諾免職的消息,樂壞了高新潮等在霸王集團打工的四五個人。酒店裏已經沒有其他顧客了,高新潮和四個人還在喝酒,李為奇等已大半醉。
他舉起大杯:“許諾撤職了,我高興呀!來,咱們祝賀祝賀!”
張喜耀衝著高新潮舉杯碰了一下:“我寫的那封告許諾的上訪信,看樣子肯定起作用了,你得獎勵獎勵我!”
高新潮端著杯要喝的樣子:“沒問題,等我大哥躲過調查組這一關,我跟大哥說說,一定獎勵!重重的獎勵!”
周天星有點忘乎所以了:“哎呀,許諾都完犢子了,還什麼調查組呀。告訴你,該獎勵我,就快點來吧。來,哥們兒,幹杯!”
五隻杯子“咣”地碰在一起,溢得酒花飛濺。
12
天黑了,許言才回家,一進屋門,把上衣脫了往床上一扔,賭氣地坐在沙發上,低頭抱著腦袋。
許媽媽問:“怎麼,你這第三次去找了,諾子還是不回來呀?”
許言猛一抬頭:“媽,我大哥就像魏思來似的,被撤職了。”
許媽媽一下子驚了:“什麼?撤職了?為什麼?是因為作風問題吧?”
許言說:“什麼作風問題呀,你就別在那裏亂熗湯了,是因為油廠‘買一贈一’的事情,挨了告。”
許媽媽火了:“告?這上頭就撤人呀,他們也不論個是非呀。”
許言說:“誰和你論是非呀。”
許媽媽不服氣地說:“誰論是非,有論是非的地方。我敢說,我諾子要是該撤職的幹部,那些當官的,統統都該撤了。不行,我--”她說著要出門。
許言一下攔住她:“媽,你幹什麼去?”
“幹什麼去?”許媽媽說,“我去農墾部,那個秦部長,就是和你爸爸一起開發雁窩島的老秦的兒子。”
許言說:“媽,沒用,聽說就是上麵轉下來的上訪信。”
許媽媽瞧著許言發愣:“言子,這麼說,就沒地方說理去了--”
許言說:“媽,你別著急,咱們坐下來好好想一想,看怎麼辦。”
許媽媽往沙發上一坐,喘起粗氣來。
許諾的免職,出乎場裏所有人的意料。
李一農正賭氣地整理許諾的抽屜和文件櫃裏的東西,從抽屜裏拿出上百封信,一看全是感謝信。有來自北京大學的,有來自興隆農場的,也有來自雁窩島農場的,還有來自陌生地點的。李一農一封封地翻看,感慨不已。這時,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李一農繼續看著信:“請進!”
小雪走進來說:“李場長,許諾讓我告訴你一聲,霸王集團來人把他聘走了。”
李一農一愣:“什麼?許場長讓霸王集團聘走了!”
小雪點點頭。李一農急火火站起來:“他人在哪裏?”
小雪說:“坐著牛紅的寶馬車走了。”
李一農無奈地返回座位,雙手劃拉一下桌上的感謝信給小雪看:“小雪,你看,許場長這麼受群眾愛戴,還給他免職,這,這太不公平了!”他“啪”地一拍桌子說,“我遠不如許場長,憑良心,我早就該辭職了!”
小雪說:“李場長,許諾走前叮囑我,讓我一定向你轉達他的話,新建加工廠的廠房到了關鍵時刻,就靠你了,一定要挺住!”
李一農往辦公椅上一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小雪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竟一點也不知道。
小雪離開醫院後,楊堅石一直納悶兒。他躺在機器的床位上,醫生在操作室諳熟地操做著。隨著鈴一響:“老場長,到點了。”
夏柳進室內扶起楊堅石,走到門口,他再也忍不住了,問:“夏醫生,小雪到底回去幹什麼?什麼急事?”
夏柳說:“好像沒什麼要緊的事。”
楊堅石停住步:“不對,快告訴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別讓我悶出病來。”
夏柳隻好說:“許場長被免職了,有人告他!”
楊堅石火了:“啊,就是因為反映的問題?我不是告他呀,我是反映情況,也沒建議免他的職呀。我不同意小雪和他談對象,可是,我同意他當場長呀!”
夏柳忙說:“行了,行了,咱們回病房吧,你現在要心靜、要休息,以養病為主。”
楊堅石:“不行,我得找吳局長去,哪能這麼整呢!”
楊堅石和李一農想到一塊去了。李一農在許諾的辦公室裏悶坐了一會兒,忽地站起來,找來司機,火火地趕到了局裏,沒有敲門就闖進了吳新華的辦公室。
吳新華一怔:“一農,聽說雁窩島有些不穩定,情況到底怎麼樣?”
李一農說:“吳局長,你安排許諾辭職的事情還算順利,開始有些不穩定,許場長給大家說了說,大家的情緒算是好了一些。”
吳新華忙問:“他說什麼?”
李一農喘口粗氣說:“說你免他免得對!”
“反話正說吧。”吳新華說,“這個問題嘛……包括你,就得理解我們上頭。”
“理不理解也是這樣了。”李一農說,“不過,依我看,這穩定是表麵的,大家心裏像是都憋著一股勁兒。”
吳新華問:“什麼勁兒?”
“我看不是好事兒--”李一農故意誇大其詞,“一股都不吱聲的勁兒。”
吳新華說:“大概是我當時一氣,批評了一句不該批評的話。”
李一農說:“許諾那人你知道,不會介意的。”
吳新華沉默一下問:“許諾的情緒怎麼樣?”
李一農說:“非常樂觀,他已經被霸王公司以五十萬的年薪、一套豪宅和一部車子聘走了。”
吳新華大吃一驚:“怎麼?怎麼,出這麼高價給聘走了?”
李一農憋口氣:“對啊!我們都不用了,還有什麼可惜的嗎?”
吳新華急著問:“許諾怎麼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李一農說:“那還打什麼招呼,人家場長的烏紗帽一摘,就是自由自在的老百姓了,可能是讓五十萬的年薪樂懵了,什麼也不顧就走了。”
吳新華:“他走時說什麼沒有?”
“我不想說了,”李一農說,“吳局長,這就怪了,你都下決心把許諾免了,怎麼還關心他說什麼幹什麼?”
吳新華尷尬地說:“許……許諾畢竟當過場長,也是我的一員愛將嘛。他到底說什麼沒有?”
李一農回答:“說了。”
吳新華忙問:“說什麼?”
李一農說:“他說,要積極配合美國老板,把霸王做大做強,千方百計打垮雁窩島新興的大豆加工企業……”
李一農見吳新華發愣,臉色變黃,更加有力地說:“他還說,要把他女兒小靚在大學研究成功的根留菌藥,從正在這兒進行的試驗撤走,另找地方,要使足勁,和農墾部在北大荒搞的大豆行動計劃對著幹……”
吳新華問:“這話是許諾說的?”
李一農哼笑一聲:“吳局長,那還能假啊?”
吳新華說:“這不像許諾說的話,不像,他不是這個性格。”
李一農笑笑:“俗話說,狗急還能跳牆,這人要是逼急了,他這麼拚命幹,連工作都沒有了,別說是說什麼呀,什麼幹不出來呀!”
吳新華冒出了冷汗。李一農把一捆子信和辭職書往桌子上一放說:“吳局長,辭職書是許諾讓我代交的,他說不想再見你了,這些信是我在整理他的抽屜時發現的。”
吳新華問:“什麼信?”
李一農說:“全是老百姓寫給他的感謝信。”
吳新華翻著一封封感謝信,臉上汗珠越來越多了,他慢慢地展開了辭職信,默讀起來:
辭職書
吳新華局長:
我遵命辭職,心情很不平靜。經過這幾天的深入思考,雁窩島浸油廠是開發北大荒初級階段時興建並逐漸擴大規模的,設備老化,廠房破敗,工廠連年虧損瀕臨破產。我抓住國際豆粕市場看好的機遇,調動職工積極性,對所謂淨資產實行“買一贈一”,屬於活化不良資產,實不屬國有資產流失,而是用現有資產去最大限度地創造價值。如果我們的幹部都這麼教條,不僅國企深化改革無望,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對我們來說也將舉步維艱……
吳新華喃喃地重複著:“活化不良資產……活化不良資產……”
這時,楊堅石闖了進來:“吳局長,你怎麼撤許諾的職啊?”
吳新華說:“喂,我說老楊,不是你三番五次來反映許諾的問題嗎?”
楊堅石說:“我反映是反映;沒說讓你撤呀?”
吳新華說:“其實也不是真撤他。我的想法是想讓他回避回避矛盾,過些天,下邊不告了,上邊不催了,或者說,春節一過,人股的職工分紅了,再交上贈的那一部分,就再恢複他。免了他也沒再配場長嘛--”
李一農說:“老場長,吳局長說的已經不行了,許諾讓霸王聘走了!”
楊堅石大吃一驚:“啊?讓霸王聘走了?”
李一農說:“對!”
“你怎麼就會‘撤’這一招呢?”楊堅石說,“吳局長,我退休了,也不怕你撤了,我想問問你,你這個當局長的有沒有點別的辦法呀,怎麼一有點事就會撤幹部呢?”
吳新華說:“老楊,叫你說,上催下追,叫你,你怎麼辦?”
李一農見楊堅石和吳新華在爭辯著,瞧他們沒注意,嘴裏叨叨著要去衛生問,溜出了辦公室。他坐著吉普車到了農場辦公樓門口,下車,魏思來、王雁南、焦永順等圍了上去。魏思來問:“怎麼樣?”
李一農說:“沒怎麼樣?吳局長最後和我說,能不能去把許諾請回來?”
魏思來沒好氣地說:“你沒說,請回來,你給許場長開這麼多工資嗎!”
李一農說:“我說了!”
焦永順問:“他怎麼說?”
李一農說:“說……他能說什麼。”
焦永順問:“思來,你說,這個吳局長是怎麼回事呢?”
魏思來說:“通過免我又免許諾,我看透了,你說他吳新華是名孬幹部吧,也不是。應該說,他是一名政治型的幹部,口講經濟工作重要,不懂經濟,又不真心支持經濟工作。膽小怕事,就怕出點亂子對他不好看,就是不怕經濟受損失。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幹部不少見,有些地方經濟工作發展不上去,就是因為有這樣一些人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