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躺在墳墓裏了。

這兒躺著一個非常幸福的人——一位大人物。他出身高貴,這正是他的幸運,否則他就是個永遠渺小的人了。大自然把一切安排得很巧妙,我們一想起這一點就覺得很愉快。他常常穿著很漂亮的衣服,在沙龍的社交場合出現。像那些鑲有珍珠的拉鈴繩的把手——它們後麵老是有一根很適用的粗繩子在代替它們幹活,同樣,他身後也有一個替身在代替他工作,樣樣事情都安排得這樣恰到好處,當然容易獲得好心境。

這兒躺著一個思想家。他花了六十七年的光陰想要說出一個偉大的思想。他活著就是為了要找到一個偉大的思想。最後他相信他找到了,而他也因此高興,但他終於懷著這個思想死去。結果,誰也沒有得到這個思想的好處,誰也沒有聽到過這個思想。

我想,這個思想會不會使他在墳墓裏得不到安息。比如說,好的思想一般隻有在吃早飯的時候說出來才能有效,但是,根據大家關於幽靈的看法,他們隻有在半夜才能浮起來到處走動。那麼他的偉大思想與時間條件不合,他隻好把他的偉大思想又帶進墳墓裏去。所以這是一座憂鬱的墳墓。

這兒躺著一個吝嗇的婦人。她在世的時候,常常夜間起來學貓叫,以便使鄰人相信她也養了一隻貓——她是那麼的吝嗇,又那麼累得慌。

這兒躺著一個出自名門的小姐,她總是希望人們聽到她的歌聲。她唱:“我就是沒有一個好聲音。”這是她說過的唯一的實話。

這兒躺著另一個類型的姑娘!當心裏的金絲雀在歌唱著的時候,理智就來塞住她的耳朵。這位美麗的姑娘總是“差不多快要結婚了”,卻又不了了之。不過——唔,我們還是讓死者休息吧。

別提以前的事了。

這兒躺著一個寡婦。她嘴裏滿是天鵝的歌聲,但心中卻藏著貓頭鷹的膽汁。她常常到處獵取別人的缺點。她跑來跑去就是想要找到一座並不存在的陰溝上的橋。

這兒是一個家庭的墳地。這家庭的每一分子都相信,假如整個世界上的報紙都說“如此這般”,而他們的小孩從學校裏回來說:“我聽到的卻並非如此。”那麼這孩子的說法就是唯一的真理,因為他是這家裏的一員。如果這家裏的一隻公雞在半夜啼叫,這家的人便會說這就是天明,雖然守夜人和城裏所有的鍾都證明這不過是半夜。

我常常到這兒來!如果我的任何朋友,或者敵人弄得我活不下去的話,我就到這塊地方來,揀一塊綠草地,獻給我打算埋掉的人,並把他們立刻埋葬掉。他們躺在那兒,直到他們作為新人複活。我把他們的生活和事跡在我的“墳墓書”上記錄下來,我用自己的觀點去研究它們。大家也應該這樣做。當有人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你不應該隻感覺苦惱,而應該立刻把他們埋葬掉,同時保持自己的好心境並且閱讀《新聞報》——這報紙上的文章是由許多人寫成的,但是有一隻手在那裏控製一切。

有一天,當我應該把我自己和我的故事也裝進墳墓裏去的時候,我希望人們寫這樣一個墓誌銘:“一個好心境!”

這就是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