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回身去尋阿輝,卻不見他蹤影,透過那茶色玻璃車窗,也實在看不出他是否還在裏麵。大川索性也不去管他,想跟林珊沿海邊走走,可不想林珊此時正興致昂然地往那人堆裏擠,眾人見是她,自覺為她閃開一條人肉缺口,林珊進去後,人肉缺口又自然閉合,把她圍了進去。大川見狀急了,內心醋意一陣陣翻滾,在人堆外麵探頭朝裏張望,卻隻能看見領隊那一頭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的亂發。他一時間不知當如何自處,隻得沿著那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來回踱步,豎起耳朵來聽裏麵的動靜。
不一會,那人群中傳來了林珊的聲音,“誰多帶了嘔吐袋沒有?分給我一點啊。”眾人圍笑,看得出她在那人堆裏是多麼受大家的歡迎,同時也實在有些出乎大川的預料,林珊並非他想象中那種內向怕生的女孩,相反倒是十分開朗。人堆裏不止一人許諾分些給她,林珊大聲言謝,聲音裏擺出一副來者不拒的姿態,領隊開玩笑地說:“那麼多人願意分給你,你用得完麼?難道打算把船吐沉麼?”林珊的回答坦白幹脆得令眾人木然,“我又不是一個人吐,我們家楚大俠也是要吐的。”那話裏一點都沒含糊,聽得大川寒毛根根豎立,根根沐浴在春風裏,迎風招展。
接下來人堆裏就是一陣哄笑,居然還有人回頭找大川的所在。大川忙背轉身去佯裝沒聽見,滿不在乎地往別處溜達,還從腰包裏取出一支香煙點上,深吸了一口,嘴角挑起難以掩飾的得意。
大川上了兩趟廁所回來,林珊竟一直在人堆裏沒有出來過。大巴一個車位一個車位地往前挪動著,已經是清晨四點半了,天微亮。大川獨自走到海邊,遠眺彌漫在那海平麵上的薄霧,心底陣陣愜意,仿佛那薄霧正是為了映襯他此刻的心情而生,看得到遠處,卻看不到更遠處,那藏在朦朧背後的美感,正一點點勾起大川探尋的欲望……
“我數過了,這一批應該可以輪到我們,大家上車吧。”領隊的一聲召喚,如磁石聚攏鐵沫一般,散落在各處的驢友紛紛歸來。大川坐回位子的時候拿眼瞧過阿輝,他正緊閉雙眼在睡,天知道他是不是在睡,反正沒下車的人可不多,連他身邊的周芷若都上上下下好幾回了。
從輪渡底艙出來後,眾人紛紛上了甲板,天已全亮,大約早上六點鍾了。大川與林珊如影隨形寸步不離,林珊拿出單反相機去拍海鷗,大川就在身邊為她擋開路人,以防抖晃了鏡頭,儼然是在為藝術創作營造良好環境。海上風浪並不及預想那麼大,船且大得驚人,所以四平八穩,大川並未有絲毫不適感。林珊在甲板上隻跟大川說了一句話,“你不是帥哥,但你很特別,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真的。”盡管大川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什麼特別,但他相信這話是發自這個女孩內心的,說這話時,林珊盯著大川的雙眼眨都沒眨一下。
輪渡下來之後就進入正式的折騰了,他們換上了一條比輪渡小了整整一大圈的客輪,大巴是跟不上船了,所有人的裝備全部卸下車來上了肩。接下來的搖晃簡直就是一劑溫柔的毒藥,發作起來恨不能把胃割除,那胃竇處間歇性的抽搐,使大川直捂肚子而直不起身來,體內五髒六腑皆如翻江倒海一般,臉也漸變成了蠟黃色。林珊倒還好,隻在一旁抱怨能不能歇一會再搖。
終於熬到了更小的一條船上,可那意味著更殘忍的一輪折磨正式拉開了序幕。大川感覺自己隻剩下了半條命,他已將林珊從別人那討來的嘔吐袋全用光了,於是他奄奄地扶著欄杆移到船頭,試圖用迎麵有些刺骨的海風吹醒自己的腦袋。可此刻天公偏又一點憐憫也不給他,竟稀稀落落地下起雨來,大川的衣服頃刻間濕透了。林珊在狹小的船艙門口朝他大喊:“進來呀大川,外麵在下雨呢。”她哪裏了解暈船之人的痛不欲生,此刻大川寧可渾身濕透凍僵,也不願再擠進那地獄般的艙內。他回望林珊的時候,意外發現阿輝也正扒在船舷處的欄杆上嘔吐不止,其慘狀絲毫不輸給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