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回到自己的小屋後,耳邊縈繞著酒桌上阿輝那句尖刻的話——“窮阿三”,腦子裏萌發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要見那個“股神”。他立即給劉學發了條短訊,“我這周都有空。”
第二天,大川和劉學相約去了“股神”家。“股神”叫什麼名字劉學也不清楚,隻知道姓李,圈內人都管他叫“巴菲特李”,是個大戶,股市裏投進去約三千多萬,樓市裏也有兩千多萬。誰都難以想象,十年前,他是靠借來的20萬元起家的。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晚飯後的時間了。傭人開的門,領他們穿過好幾道門繞過好幾組沙發,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工作間,一進門就看見六台電腦,滿屋子烏煙瘴氣。巴菲特李正在看K線,對他們並不熱情,隻側眼掃了他們一眼,繼續看K線。劉學輕車熟路地招呼大川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下等候。
大約過了十分鍾,巴菲特李伸了個懶腰坐直身體,用煙熏泛黃的食指點著屏幕上的K線,頭也不轉地說:“玩股票,摸的就是一個規律,老實講我是沒有消息來源的,純粹的技術型投資者,隻憑技術與經驗。這股市看上去潮起潮落漲漲跌跌的難以琢磨,其實就跟女人來月經一樣有規律,隻要你摸清了,既安全,又有甜頭,簡直如魚得水。有兩樣本事是你們一定要掌握的,‘抄底’與‘逃頂’!講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需要全麵的技術指標分析,然後配合經驗。不過光有這兩樣本事還是不夠,還得有良好的心態,做長線的個股要求沉得住氣,有些個股幾個月隻盤不啟動,你拋了他就啟動了,散戶跟莊家拚的就是一個耐性。做短線波段的個股就切忌貪心了,追求完美的波段是沒可能的,魚頭魚尾可以不吃,我們隻求中段,要有一定的預見性,臨近周期的末端左側交易,就象打遊擊,賺一票就出來,總比虧損強。當然啦,這些全都規避不了係統性風險,那麼最後一件事就是要時刻做好風險控製,也就是止損,該割肉時再疼也得割!這也是心態。”這一席輕飄飄的話大川聽得十分耳熟,巴菲特李說完又湊近屏幕去盯那K線,再也不理他們了。令大川觸目驚心的是,從側麵看過去那人兩排參差不齊的大黃牙,說話間竟還粘連著絲絲津液。
一旁的劉學聽聖旨般恭敬,不時點著頭,人家已經不講了,他還端坐在沙發上回味無窮地點著頭,仿佛股神那兩排大黃牙裏擠出來的是一字千金的《呂氏春秋》,又仿佛那“金玉良言”繞梁三日不絕於耳。
這堂課前後加在一起約一刻鍾,其中十四分鍾是在等待中度過的。從巴菲特李的大房子裏出來後,大川問劉學:“這就是你說的‘受益匪淺’麼?這些我還用他教?”劉學一聽不高興了,“不知天高地厚!人家是一天吞吐上千萬資金的大戶,你怎麼好比?讓你來聽,隻是向你證明我沒騙你,你以為人家有時間為你開培訓班啊?”說完,從褲子口袋裏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麵寫了好幾組數字,“這些個股代碼,周末裏他就給我了,你做不做?要做我們明天一起去開戶,兩個人的錢聚在同一個帳戶裏,這是老李教我的。”大川不解地問:“他既然這麼教你,個股又是他選的,為什麼不幹脆把我們倆的錢都聚到他的帳戶裏?”劉學怪笑一聲,不齒道:“你還是沒明白,人家是大戶,有時間跟你算這種小帳麼?幫到這種程度已經夠意思了,接下來我們自力更生吧。”
大川同意加入,接下來劉學開始籌劃,說他願意先拿五萬元出來玩玩,問大川是否也能投相同的錢,好算帳。大川起先覺得自己一共也就五萬塊,全投進去太冒險了,但他聽不得劉學左一句“大戶”右一句“小散”,象是早就看扁了他似的,心想這錢是輸是贏尚未可知,萬不能先輸了人,於是暗自狠了狠心,同意也出五萬隨便玩玩,瀟灑地說:“反正又不傷筋動骨,全輸光了也不當回事。”
兩人第二天上午如約見麵,一起去證券公司開了戶,以劉學的名義辦的,又到銀行去辦了資金托管,十萬塊全數打入,第二天上午就全買了那張紙上排在第一位的個股。兩人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股東卡在兩人手裏傳來傳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覺那玩藝神聖極了。
可他們的炒股激情僅維持了半個交易日。周四早上十點鍾,大川被劉學打來的電話吵醒,十萬火急地告訴他,那隻剛買的股票被證監會無限期停牌了,大川眼前一黑,癱在床上……接下來的一個交易日裏,劉學接連打來電話,既是寬大川的心,也算是自我安慰,說停牌未必是件壞事,聽說好多股票停牌很久後再複牌,一開盤就暴漲。大川的苦衷劉學哪會知道,那已是他全部身家了,如今相當於全被凍結,自己尚在失業狀態下翻不過身,稍有開銷便難以騰挪。
大川電話裏慫恿劉學去向那股神討個說法,劉學象個死活不願出嫁的大姑娘,扭扭捏捏推三阻四。大川轉念一想,也罷,隻怕到頭來說法討不到,反又被人譏笑。劉學電話裏還小聲告訴大川,範經理今天一早來上班,辦公室門上被人貼了張紙條,就兩個字,“滾蛋”,她當場就氣哭了,跑到老板辦公室去鬧,估計今天真的要滾蛋了。前幾天還對範經理耿耿於懷的大川,得知這個消息,卻反而對她生出許多同情來,當聽到劉學言語間竟也吐露那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滾蛋”時,不禁正言道:“大家同事一場,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