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此人就是平壤倭軍的主將,之前在告示上署名,被稱作第一軍團長的小西行長了。
沈惟敬對於小西行長居然會說漢話這件事,的確也有些吃驚,但很快就緩過神來,滿麵春風地用大明的平禮回道:“在下沈惟敬,久聞東瀛日本小西大人的盛名,今日有緣相見,沈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主賓盡皆大笑,打眼看上去,小西行長和沈惟敬就如同多年未見的故交一般,熱情地相互請讓著,一同步入了正廳內最中央的兩個主席上。唐衛軒和孫世祿則依次坐在沈惟敬這側下首的兩個位置上。
唐衛軒坐下後,略微觀察了一下,正廳內一共是三個桌子,兩邊的兩個次桌,做的都是些倭軍的高級將領等,而自己三人所在的主桌,一共是六個位置,大明和日本各占三席。
日本方麵的主席上,坐的自然是小西行長,緊靠著小西行長下首,正對著唐衛軒位置的人,居然是個老和尚,身著一縷僧袍,正麵如秋水般,深藏不露地向著正對麵的唐衛軒點頭致意。
見對方如此,唐衛軒也隨即朝著這位老僧點了下頭,算是回禮。再往老僧的下首看去,唐衛軒的兩手不由得緊緊攥起!
原來坐在老和尚下首,正對著孫世祿位置的那人,居然就是當日在百花樓見過的那個黑甲倭將!
那日唐衛軒躲在百花樓一層的櫃台後,雖看不真切,但是此人頭盔上左右兩個碩大的“牛角”,卻是讓唐衛軒印象極為深刻。沒錯,那日在百花樓外不斷拍門,入門後又旋即離去的倭將,正是此人!
現在,這黑甲倭將仍然身披百花樓那日所披的黑色甲胄,甲胄的胸前還有一個古怪的黃色圓形符號,坐在主桌的下首位置,一言不發。
盡管這次黑甲倭將的甲胄上沒有像那日在百花樓時鮮血淋漓,但那兩隻眼睛依舊是殺氣騰騰地盯著唐衛軒三人。
而最上首的沈惟敬和小西行長,還在相互客氣著,不停說著對方的溢美之詞,看起來一團和氣。
唐衛軒麵對著對麵這個不動聲色的老僧,實在有些手足無措。孫世祿在唐衛軒的下首,倒也想試著和對方烘托一下晚宴的氣氛,但是一來語言不通,二來麵對著對麵凶神惡煞的黑甲倭將,也懶得自討沒趣。
就在這時,唐衛軒對麵的那位老僧趁著小西行長和沈惟敬談話的空隙,終於也開口了,隻見他緩緩站起身,舉起桌前的一碗茶,環顧著沈惟敬等三人,說了幾句倭語。
小西行長跟著幫忙翻譯道,“這是敝國的高僧--景轍玄蘇大師,他想以茶代酒,敬從天朝遠道而來的三位一杯,以表心意。”
既然如此,唐衛軒和孫世祿都立即舉起桌前的酒杯,隻待沈惟敬有所表示,二人也陪著正使沈惟敬一同起身,一飲而盡。
但令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坐在上首主位上的沈惟敬卻壓根兒沒有碰自己麵前的酒杯,而是先朝著對方笑了笑,頷首致意,然後坐直身體,兩手抱在胸前,微閉著眼睛,嘴裏開始默默地念著什麼。
見此情景,已舉起杯子的唐衛軒、孫世祿實在有些不知所措,還有那位被稱作景轍玄蘇的僧人,也隻好舉杯僵在那裏,正廳內的眾人也都轉過臉來看著還在旁若無人默默“念咒”的沈惟敬,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
這沈大人到底在搞什麼?!
望著對麵倭軍看過來的不解的眼光,作為沈惟敬侍衛、助手的唐衛軒和孫世祿,不禁鬧了個紅臉,心裏直埋怨沈惟敬不懂這最淺顯的禮數,大明的體麵都被這家夥徹底丟盡了。
可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有一人在沈惟敬此舉後,略顯驚訝之餘,竟也跟著一起微閉雙目,默默念起“咒”來。
此人就是坐在沈惟敬一旁的倭軍第一軍團長、平壤城的主將----小西行長!
等了片刻,沈惟敬總算是念完了“咒”,又用右手在自己的額頭、前胸、左胸和右胸各處輕輕點了一下,最後滿臉帶著敬重之色,說了句:“阿門。”
更讓唐衛軒兩人想不到的是,小西行長居然也跟著一同在自己的額頭、前胸、左胸和右胸各自輕輕點了一下,跟著沈惟敬一同念了句“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