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返-17(2 / 2)

鞠景仁的這一番話,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沒想到在這最後的生死關頭,鞠景仁反而一副無畏的表情,痛斥起朝鮮朝廷的苛政。而光海君聽著對方的這一番話,似乎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隻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屏氣凝神地仔細聽著。

“對於我們鹹鏡道一向不公,也就算了。”鞠景仁大概也是壓抑了太久,見無人阻攔,更是趁著這最後的時刻,想要吐盡這些壓在心中大半輩子的塊壘,“朝廷頒布推行的號牌法,把百姓們害得也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這才會在倭國大舉入侵之初,棄故國如敝履一般,紛紛趁勢暴亂,搶劫糧倉府庫。”鞠景仁回憶著當年的往事,越說越激動,甚至後來直接高高抬起頭來,直視著主位上的光海君,厲聲質問道:“在下請問,憑什麼兩班那些高官、地主們利用書院的免稅土地可以根本無需繳納租賦,而他們的土地也隨之越來越多,而朝廷催逼的賦稅就隻能壓在土地越來越少、甚至已經沒有土地的百姓身上?!就因為朝廷的號牌法,兩班的高官享盡各種特權,而身為百姓,無論是否有土地,卻必須繳納賦稅。就因為這樣,才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丟棄號牌,被迫賣身為奴,隻為避免賦稅的重壓,您說,這樣的朝廷,是讓他們感恩戴德呢?還是早就懷恨在心,隻等著機會起來暴動呢?!”

聽到鞠景仁這樣公開地宣揚不義之言,光海君身邊的幾個文官實在聽不下去了,義正詞嚴地批駁道:“一派胡言!百姓團結一心,忠於大王、王子和朝廷,才有你等亂臣賊子的今日。鞠景仁你死到臨頭,休再胡言亂語!”

“哈哈哈哈!”鞠景仁一陣放肆地大笑,根本不理會那幾個文官,繼續朝著一言不發的光海君說道:“王子殿下,說實話,您該不會不知道,燒了咱們王京漢城裏的景福宮和掌隸院的,到底是咱們朝鮮百姓,還是倭國人吧?!”

光海君一直鐵青著臉,一副嚴肅而又深思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從其他那幾個文官一時語塞的表情上,長穀川秀久似乎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提到景福宮和掌隸院這幾個地方,長穀川秀久也有些印象。最初剛剛攻陷漢城之時,自己所在的加藤清正第二軍團是緊隨著小西行長的第一軍團,晚一天入城的。當時景福宮和掌隸院早已被燒為了灰燼,自己還以為是小西行長的人幹的呢,直到後來自己再返漢城時,在館驛中等待宇喜多秀家召見的日子裏,也曾聽館驛內的守衛聊起過。那幾個地方好像其實都是被漢城裏的朝鮮奴仆們放火燒毀的。當時自己還不怎麼信,朝鮮百姓怎麼會把自己國王的宮殿燒毀呢?現在倒覺得,看來還真得可能是這麼一回事。

那幾個台上的文官實在不甘心落了氣勢,於是繼續厲聲怒斥道:“亂臣賊子,休得猖狂!曆朝曆代都有叛臣亂民,就連天朝大明也不例外。那些犯上作亂的暴民也必遭天譴!何況,如果真如你所說,朝廷不仁,害得百姓怨恨交加,現在又為何都一致揭竿而起,保家衛國呢?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你們鹹鏡道可就是義軍蜂起的典範!”

誰知,鞠景仁卻冷笑一聲,道:“哼,要不是倭國的那些兔崽子們根本不懂得施恩,就知道濫殺和搶掠,逼得原本還抱有一絲幻想的百姓們大失所望,也不至於到了今天這步田地。而各位大人所說的那些搶掠府庫、反抗朝廷的暴民,又是誰逼得他們走投無路、成為暴民的呢?”

見眾人都無言以對,鞠景仁繼續說道:“王子殿下可知,當初兩位王子——臨海君、順和君來到會寧城,本打算募兵勤王護國,說什麼忠君愛國,乃是大家的本分,卻遭到了不少百姓的一陣奚落。就是因為朝廷對我們一向刻薄寡恩、不知施恩於民,隻知魚肉百姓!關鍵時刻,自然支持、響應者寥寥無幾。否則,在下又怎麼會在領人造反、捉拿兩位王子和朝廷高官之時,大家一致響應呢……”

“夠了!”忽然間,一直沉默不語的光海君終於再次開口,猛地站起身來,狠狠一拍木製的座椅扶手,厲聲打斷了鞠景仁的話音。

見光海君一臉怒容,氣勢逼人,鞠景仁也一時啞了口。而周圍的文官、將領和士卒們,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朝廷的號牌法,的確有偏誤之處。”沉思了半響的光海君,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著實讓在場的所有人吃了一驚。尤其是那些文官,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身為王子的光海君,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光海君隨即話鋒一轉,兩眼朝著鞠景仁狠狠一瞪,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也不能成為你叛國投敵、禍國殃民的理由!”

言罷,光海君手臂一揮,早已做好準備的刀斧手立即手起刀落——

“哢嚓”一聲,鞠景仁的腦袋已經應聲而下,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