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火-1(1 / 2)

第二日清晨,晴朗無雲,暖洋洋的冬日陽光再次鋪灑在幸州德陽山上,昨日血戰一場的陰霾之氣似乎一掃而光。但,縱使天空如此湛藍,空氣中尚彌漫著的鮮血腥氣與屍體惡臭,卻又將眾人再次拉回到現實之中,再望一眼山坡上橫七豎八、暴屍荒野的大堆屍體,和團團圍繞在山坡上、正準備享受“盛宴”的各種野狗、豺狼與禿鷲,昨日的那一場如同身陷地獄之中的慘烈戰鬥,依然曆曆在目……

唐衛軒帶領著剩餘的最後三十名尚能跨上馬背的錦衣衛,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來到山腳下時,周圍早已沒有一個倭軍的身影。和煦的陽光照亮了返回開城的官道,讓人生出無限的希望和力量。而回過頭來,身後馱馬背上伏著的不少受傷同袍還在低聲哀鳴,就連尚可坐直在馬背上、昨日一直戰到了最後的三十個錦衣衛,也近乎是半數都帶了輕傷。雖然眾人身上或輕或重的各處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任誰再看一眼隊伍最後,準備一同馱回開城安葬的那近五十具同袍的屍體,即便是受傷最重的傷兵,也對此番的九死一生,感到倍加知足……但這份知足之餘,無論是身為帶兵統領的唐衛軒,還是普通將士,心中湧起的,都是同樣一股莫名的痛楚與失落。

盡管馱回這些屍體恐怕要頗費一番周折,但昨日尚在並肩作戰、生龍活虎的袍澤,又怎忍心將其棄之荒野,為野獸所食。所以,在唐衛軒的帶領下,尚有些力氣的錦衣衛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戰死在沙場上的同袍們,馱上馬背,一並帶回開城。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同去同歸吧。

看著這些喪命在異國他鄉、離家千裏之遙,已經失去鮮活生命的一具具軀體,伏在馬背之上,再看一眼身後高高飄揚的“明”字大旗,唐衛軒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是的,我們贏了。我們撐到了曙光降臨的那一刻,最終殺出了一條血路、衝破了地獄的牢籠,再次重迎光明。經此一戰,自己的“通敵”之嫌,可算是洗清了。生還的眾將士,回到開城之後,也少不了各自論功行賞、官升一級。

但是,那些昔日的同袍、戰友,卻永遠倒了下去。任同袍們如何呼喚、任其家人如何痛哭,卻已永遠離這個世界而去了……或許,他們也能得到追封,家裏也可以領到朝廷加倍的撫恤,但,逝去的靈魂,卻再也無法重生……

與此同時,唐衛軒又隱約看到了身後的幸州山頂上,一個個被砍下的倭軍首級與殘屍,插在內城破敗的木樁子上,鮮血淋漓地被用以示眾。

那是權栗在戰後下達的命令:所有可以找到的倭軍屍首,全部被割下了首級、甚至身體也被肢解,而後全部插到了山頂的一個個木樁子上。由於幸州山城在倭軍的輪番猛攻下已經殘破不堪,而昨日最後時刻實際來援的,也隻不過是朝鮮京畿道水師統製使李蘋,所率的那幾艘溯漢江而上的水師戰船而已。所以,第二日天不亮,權栗就立即下令棄守幸州。同時,也一並將這座插滿倭軍首級、殘屍的恐怖山頭,留給漢城的數萬倭軍,當作此戰的獨特“紀念”。

望著德陽山上下一片慘狀,唐衛軒忍不住還是移開了目光,帶著這支飽經血戰的錦衣衛殘部,緩緩地向著開城方向行進……

“唐兄,”這時,程本舉帶馬靠了過來,摸了摸趴在唐衛軒身後行軍袋中、也有些困倦的春山的腦袋,有些憂慮地說道,“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回稟說,前麵並無倭軍埋伏。但是,咱們後麵帶著的幾個重傷的弟兄,又有一個剛剛斷氣……”

“算上他,已經多少人了……?”唐衛軒暗暗歎了口氣,問道。

“陣亡的已經有四十八個了。”程本舉也是一臉悲戚,“重傷的還有十四個,如果今天不能趕回開城的話,估計至少還要再折掉七、八個。而且……”說到這裏,程本舉猶豫了一下,似乎還在考慮到底該不該說。

“說吧。”唐衛軒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程本舉,點了點頭,示意對方但講無妨。

“重傷的弟兄裏麵,大多都是混戰中斷了胳膊、腿腳……就算保住性命,恐怕……恐怕以後也是廢人了……”程本舉憋了半天氣,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一瞬間,唐衛軒心裏也是一陣痛楚。對於缺醫少藥的朝鮮民兵們來說,對此也幫不上什麼忙,除了緊急用了些外敷藥、暫時止住了流血,唐衛軒等人對受傷的同袍們也是無能為力。何況,就連唐衛軒自己,肩膀上盡管掛了彩,也不過是簡單包紮了下,而將大多數外傷藥用在了傷勢最重的手下士卒身上。但即便是這樣,如果不能將這些手下的傷兵及時帶回開城,由隨軍出征的醫師們及時診治,恐怕這一路上還將不斷失去越來越多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