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曆二十一年(日本文祿二年)五月十五日,以謝用梓和徐一貫為首的大明使團,正式抵達倭國名護屋。
飄揚著大明旗幟的倭國戰船,在旭日的照耀下,緩緩駛入了名護屋城前的港灣。
這時,除了港口四周排布的倭軍隊列外,一陣悠揚的樂曲聲,竟緩緩地從岸上飄到了船上眾人的耳中。
自上回平壤城中那首《十麵埋伏》以來,唐衛軒幾乎每次再聽到陌生的樂曲,總會近乎本能地感到一絲危險。這回,唐衛軒依然沒有聽出那樂曲是什麼,不免有些憂心。轉身看一看一旁的老周,雖然也不指望常年征戰在遼東的老周懂多少音律,但見老周臉上的表情,似乎聽出了點兒什麼,便打算開口問一下。
隻不過,還未及唐衛軒開口,老周已經皺了皺眉頭,率先開口和唐衛軒說出了自己的心中疑惑:“唐百戶,你聽,這岸上所奏的樂曲,好奇怪啊……”
唐衛軒一聽此話,心立刻就提了起來,緊跟著問道:“有何奇怪?莫不是,什麼暗含危險之意的信號?”
“這……俺老周一個粗人,還真聽不太懂其中含義。”老周搖了搖腦袋,但依舊是一副感到奇怪的表情:“就是覺得,這樂曲的調調,怎麼有點兒……有點兒咱們大明的感覺……?怎麼,唐百戶,你久在京城,不這麼覺得嗎?”
聽老周這麼一說,唐衛軒靜下心去聽一聽,還真的有點兒像是大明的樂曲風格。恍惚間,若不是眼前的碩大倭城、四周列隊的倭兵,還真的好像又回到了大明一般。不過,會不會是倭國的樂曲之音,本就和大明極為類似呢?唐衛軒本就對音律之事不太熟悉,更不要提大明與倭國的音色有何異同,這種更為高深的問題了。
就在這時,隻聽身後又傳來幾聲感慨:
“海外蠻荒之地,居然也有我大明的清雅之音……?”
“難得,難得啊……”
唐衛軒轉頭一看,說話的,乃是已經做好登岸準備的謝用梓和徐一貫二人,正在一陣唏噓。
這樣說來,岸上所奏的,的確是大明之樂了。
唐衛軒正感好奇之時,船隻已經穩穩地靠岸,搭好了登岸的舢板。謝用梓在前,徐一貫和沈惟敬緊隨其後,率領著大明使團,正式踏上了倭國的土地。
當謝用梓踏下舢板的那一刻,方才的大明樂曲之聲更是鑼鼓齊鳴、弦樂震天。看起來,像是在用大明中原的樂曲,來歡迎一路勞頓、渡海而來的貴客。
“看來,倭國一心與我大明求和通好的誠意,還是很足的嘛……”沈惟敬側耳傾聽著那樂曲,氣定神閑地捋著胡子說道。
聽到沈惟敬的感慨,謝用梓和徐一貫也是不由得連連微微點頭。原本,二人因為不懂倭語,在與宇喜多秀家等人飲宴之時,雖然屢次聽沈惟敬說起,倭國頗有議和之誠意,但都是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但現在看來,二人對沈惟敬的印象不僅越來越好,對倭國的印象也頗有提升。
隨即,兩日不見的小西行長便率領著其本部眾將,笑嗬嗬地從不遠處走上前來,雙方相互簡單行禮之後,小西行長便借助沈惟敬的轉譯,熱情地招呼著謝用梓和徐一貫二人,直入名護屋城內休息。
進入迷宮般七繞八繞的名護屋城後,倭國早已安排好了專供使團眾人歇息的院落。稍事安頓後,小西行長、還有幾位如石田三成、大穀吉繼等倭軍高級將領陪同的飲宴自不必說。晚宴之上,自然又是一番對兩國通好、永世太平的良好祝願,越來越多的倭國佳肴更是比在釜山城時多了幾倍。隻不過,豐臣秀吉,從頭至尾,並未輕易露麵,也不知道其到底是否已經到了名護屋城。
就這樣,一直到夜色已深、賓主盡興之後,眾人方才作罷。
待攙扶、護衛著幾位大人到達各自房間後,盡管一直滴酒未沾的唐衛軒等人依然不敢怠慢,從頭到尾又先把挨個房間檢查了個底朝天,但已然有些微醺的謝用梓和徐一貫明顯比幾日前在釜山城時放心多了,隻是隨便看了眼門窗,就放心地洗漱就寢了。而喝得最為酣暢的沈惟敬,更是進屋之後,倒頭便睡,直接和衣而臥了。沈大人隨行的仆人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把沈大人拉起來換下衣服時,一陣鼾聲已經從床上響了起來。見此情景,仆人歎了口氣,幹脆作罷,帶上門後,也自己去旁邊的耳房休息去了。
雖然雙方之間的氣氛一直非常友好,從酒宴上的觥籌交錯上看,若是不知道之前兩國數次交戰情況的外人,大概還會誤以為是大明與倭國一定是世代交好的友邦。
但對唐衛軒而言,回想起之前小西櫻子曾帶過的話,反倒是越發地提高了警惕。即便小西行長等人讚同議和,畢竟還有不少根本不曾露麵的倭軍將領,一心主戰,來到這遠離大明、甚至都已遠離朝鮮的倭國名護屋,更要加倍小心。所以,侍衛們一如既往地按照唐衛軒與老周的安排,或明或暗地守衛在各處,未曾有絲毫的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