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加藤清正的這番慷慨陳詞,帳內更是群情激奮起來,不時有人響應著加藤清正,叫囂上兩句,仿佛縱使再來上兩萬明軍,也沒有什麼妨礙。
不過,島津義弘依舊是那副沉穩的表情,待眾人的喧囂聲漸漸靜下一些來後,方才平靜地說道:
“加藤大人和黑田大人之勇武智謀,島津義弘是知道的。‘虎加藤’之威名,更是如雷貫耳。隻不過,以我的看法,李如鬆暫時按兵不動,一來是避開我大軍的兵鋒、養精蓄銳、保存實力,二來,則是如臥虎一般,匍匐在側,窺視著我軍的一舉一動。隻待我軍受挫於這晉州城下,久攻不破、兵鋒漸鈍、士氣低迷之時,再以奇兵斷我歸路、與晉州城守軍內外夾攻……”
聽著島津義弘這番不無道理、且句句切中要害的分析,著實又讓群情激昂的眾將,瞬間清醒了不少。的確,根據大家對李如鬆的了解,李如鬆這家夥實在是比狐狸還狡猾,發起威來比猛虎還凶惡。沒準,如今明軍可以擺出的“袖手旁觀”,未必不是像島津義弘所分析的那樣,是在等著眾倭軍久攻晉州不下、疲憊不堪之時,再趁機猛然殺出,坐收漁人之利……
“島津大人!”加藤清正大喝一聲,臉色也立刻嚴肅了不少,“身為武士,怎能如此瞻前顧後!您可不僅是昔日的‘鬼島津’,更是如今島津家的家主!”
“‘鬼島津’?哈哈……”隻見島津義弘的臉上頗為難得地笑了一次,但長穀川秀久卻覺得,那笑容之中似乎更多的不是自豪與驕傲,而是帶著一絲淒涼和無奈,仿佛是聽到了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名號……
“麵對當年太閣殿下的大軍時,所謂的‘鬼島津’,也一樣沒能扭轉戰局、反敗為勝啊……”說完這話,島津義弘的目光又再次由無奈而變得堅定了許多,不卑不亢地看著麵前的加藤清正說道:“而如今,我島津義弘身為島津家的家主,更要擔負起島津家的命運,不能隻為了個人之武名,而將整個島津家輕易葬送進去!”
“你——!”加藤清正看著眼前義正辭嚴的島津義弘,氣得滿麵漲紅,就差直接去拔刀了。
“兩位大人,都不要動氣。同為太閣殿下效力,何必如此呢?”一見加藤清正和島津義弘眼看要動起手來,黑田長政趕緊出來勸和。
同時,站在加藤清正身後的飯田直景,這時也立刻站出來說道:“黑田大人說得對,島津大人擔心我們側後的明軍不懷好意,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啊。在攻下晉州、提防援軍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目標一致的……”
“哼——!”加藤清正見黑田長政和飯田直景都站出來勸和,也不想再繼續爭論下去,隻是依舊氣憤不過,把臉別了過去,狠狠地在鼻子裏麵猛地噴了口氣。
島津義久則依然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嗯,不妨這樣……”飯田直景見雙方平靜了一些,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島津大人,可否請您為我軍在陣後壓陣?有您‘鬼島津’和薩摩武士們的威名在,既可以威懾住城內的晉州守軍,也可以應對可能偷襲我軍後路的各路大明或朝鮮援軍,保證負責攻城的我方萬無一失。這樣安排,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好!如果這也是加藤大人的意思的話,我現在當即就可以答應這個安排。”島津義久稍微想了想,立刻鄭重承諾了下來,又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以島津家的名譽保證,從明日起的十日內,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從後方打擾到你們,除非,是踏著我島津家全軍的屍體上過去!”
“好!”加藤清正也不甘示弱,轉過了身子,紅著眼睛針鋒相對地回應道:“若是十日內攻不破晉州城,我加藤清正甘願在軍前切腹自盡,來向太閣殿下謝罪!”
加藤清正語出驚人,竟當眾立下了如此的誓言,不禁讓帳內的眾將倒吸一口冷氣。但同時,即便是不苟言笑的島津家武士,表情上也是頗為加藤清正的這番豪言而有所觸動。
“如此,那就請恕在下先失禮了!”島津義弘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加藤清正,鄭重施了一禮,而後,便轉身直接離帳而去了。其身後的一幹島津家的將領、侍衛,也立刻跟隨在其身後,昂首跨步而出。麵對著這些沉默寡言、殺氣騰騰的島津家武士,帳內外的一幹守衛,立刻閃出了一條通道,任由其自行出帳而去了……
“島津家當年縱橫九州的那股血氣方剛,如今究竟都到哪裏去了?”加藤清正看著漸去漸遠的島津家眾人的背影,一拳狠狠地砸到了麵前的方桌地圖上,忿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