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胸中繼而湧起的,又仿佛是一股積鬱多年的沮喪和失落,不禁無奈地暗暗歎息道:
“唉,看來,忙了這麼多年,程某看來還是默默無聞、壯誌難酬啊……”
當然,這一切,因為跟在程衝鬥的背後,唐衛軒並不知曉,隻是借著走進屋裏的時候,又細細地來回默念了幾遍對方的名字——
程衝鬥……程衝鬥……程衝鬥?
自己的確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不過,如果是姓程的話,唐衛軒倒好像有些印象,夏衍曾經和自己提到過一位姓程的前輩,據說就是當初那東廠利器——潤物弩的設計之人,而且,好像如今也是被扣在了東廠手中。該不會,就是麵前的這位程衝鬥前輩吧……
不過,能夠製造出潤物弩那般厲害的暗器……唐衛軒回想到不久前東廠掌班張衛乾須臾之間就已射中目標、且轉瞬之際便又端坐於座位之上,不禁覺得,能夠設計出潤物弩這般精密之兵械的,必定是心思機巧之人,可看眼前這位不修邊幅的程衝鬥前輩……若論刀槍棍棒之武藝,恐怕難有敵手;但若是說到設計一件巧奪天工的弩機……
想到這,正巧再次看到程衝鬥坐下時轉回來的那副胡子拉碴的麵容,唐衛軒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
看來,那造出潤物弩的前輩,想必是另有其人了……
待二人來到屋內、分主客落座後,程衝鬥便立刻饒有興致地追問起唐衛軒在前線的具體經曆來,唐衛軒見程衝鬥確是誠心相問,於是便從頭講起了自跟隨史百戶渡過鴨綠江後、一路上所遇到的種種經曆來。除了個別有關錦衣衛的機密之事,唐衛軒隱去不表外,其餘之事,倒也基本沒有什麼遺漏。
沒想到,這程衝鬥聽得倒也極為認真,早飯由小廝擺上桌後,程衝鬥也是看也不看一眼,似乎已經完全忘了吃飯的事,渾然不覺地沉浸在唐衛軒的講述之中,還時不時地在精彩處讚一句“好!”或者悲愴處不斷長籲短歎。仿佛自己也身臨其境、置身於戰場前線一般……
漸漸地,唐衛軒看得出,麵前這位程衝鬥前輩的臉上,越來越顯露出一絲心馳神往的表情,但隱隱約約地,唐衛軒似乎也能感覺到,在那向往的目光中,好像也含有一絲無奈與遺憾。憑著直覺,唐衛軒暗自猜測,或許,麵前的這位程前輩,年輕之時,也是向往著能夠馳騁邊疆、建功立業的吧。隻可惜,也不知因為什麼,一直到了如今不惑之年,卻始終未能如願……
半個時辰過去了,唐衛軒一直這麼講著,見程衝鬥始終聽興很濃,便也沒有一直停下。中間講述到碧蹄館之戰中伏時,唐衛軒剛好講到自己獨自在樹林中麵對兩個倭國忍者的夾攻,雖然用皮護腕中的毒針出其不意地解決了一個,但那最後一枚毒針,卻在關鍵時刻,沒能有絲毫的反應……
“一定是凍住了!你們錦衣衛造的玩意兒,就是不可靠!”程衝鬥大概是憋了很久,實在忍不住了,終於插嘴道,且一句話就點透了原因:“怎麼能用皮護腕作為暗器存放之所呢?!雖然不容易被察覺,可一旦浸水,則皮質容易變形,就會影響發射,即便細針的形體可以將影響降到最低,但如果遇到冰雪,浸入皮護腕的水分就會凝結。若是凍住了裏麵的毒針,則百無用處……”
唐衛軒不禁佩服地點點頭,承認當時的確是這個原因,才導致了皮護腕的臨時失靈。雖然繼續在講述著,但是心裏,卻對看起來頗為粗獷的程衝鬥,有些刮目相看了。
待說到幸州之戰中、射中倭軍年輕主將的那一支弩箭時,唐衛軒不由得又多注意觀察了一下程衝鬥的反應。果然,程衝鬥一聽到這裏,便迫不及待地不惜打斷了唐衛軒的敘述,連連追問起那弩箭的樣式來。更出乎唐衛軒意料的是,等聽完自己的詳細描述後,程衝鬥竟直接站起身,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衛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還不太確定,於是待程衝鬥的笑聲稍緩後,試探著問道:
“前輩,莫非……”
“哈哈,見笑了!”程衝鬥興衝衝地搓了搓手掌心,似乎依然意猶未盡,滿麵春風地笑著說道:“不瞞你說,這弩機,正是程某的得意之作啊!沒成想,還真用在了戰場上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哈哈,程某總算是沒白忙!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