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惟敬這麼一反問,唐衛軒不由得愣了一下,不過,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心虛,鎮定了一下後,淡然說道:
“唐某隻是覺得,倭國眾位大名之中,唯有那叫做德川家康之人的氣場,十分的不同尋常。甚至,並不在那豐臣秀吉之下。所以,才想向沈大人打聽一下這人的來曆與背景。”
“哦,是這樣……”沈惟敬聽後點了點頭,仔細看了看唐衛軒的眼睛後,也沒有再多問什麼。稍稍回憶了一下,而後說道:“這個德川家康,沈某其實也不是特別了解,但是道聽途說的消息中,其經曆也算得上比較坎坷,一步步從尺寸之地的小小一城之主走到如今坐擁二百餘萬石領地的大名,恐怕全倭國除了豐臣秀吉外,就屬這德川家康地盤最大、實力最強了。不過……”沈惟敬忽然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些輕蔑之色,“今日大堂之上,我倒也側眼見到這位德川大人了,明顯是個土裏土氣的鄉下大名土包子嘛!和善於理財、懂得金錢之術的太閣豐臣秀吉怎可同日而語?嗬嗬,這倒和傳聞中德川家素來簡樸、為人保守、遵循傳統的傳聞極為貼合。唐千戶若說其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氣場,雖然這家夥也是倭國大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恕沈某眼拙,還真沒看出來有何特立獨行之處……”
唐衛軒聽完這番話,不由得點了點頭,回憶那晚在宅邸中的情景,裝飾布置的確也絲毫沒有奢華之氣,不僅與這金碧輝煌的大阪城有著天差之別,甚至與普通的大名官邸相比、外表上也要顯得略微寒酸一些。不過,回憶起當初那晚的情形,唐衛軒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總覺得那德川家康似乎還在表麵的恭謙溫順下、隱藏著什麼……
“怎麼,唐千戶,你好像十分屬意那位德川大人啊……”沈惟敬看著若有所思的唐衛軒,如此問道。
“嗯……”唐衛軒倒是也沒有掩飾自己對於德川家康的特別關注,皺著眉點點頭,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無論沈大人您如何看,唐某總覺得,如果說那豐臣秀吉,無論行為舉止,還是其所建的居城,都給人以傲慢、張揚、豪邁、甚至不可一世的感覺,就如同磅礴的江河,時不時興風作浪、波浪滔天。那麼,德川家康給在下的感覺,就剛好相反,猶如屹立不動的遠山,含蓄、內斂,而又深藏不露,讓人摸不著底細……”
沈惟敬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一本正經的唐衛軒,而後笑著聳了聳肩,“好吧,好吧。也許是你們錦衣衛看人看得更深呢,隻那麼短短一麵,連話都沒有說,就能看出這麼多的東西來……沈某也不在乎你和那德川大人到底是有緣,還是曾經見過。隻希望今晚的宣旨和晚宴,可以順利進行。也算是完成皇上和朝廷的議和任務了”
說罷,沈惟敬似乎還有些心事,也不想再和唐衛軒多談下去,拱了拱手,也就先行行禮告辭、獨自回去其房內歇息去了……
而唐衛軒則依舊站在原地,結合沈惟敬剛才側麵的介紹,卻依然想不太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德川家康那晚不僅放了自己,還要自己捎那樣一句奇怪的客套話……究竟是何目的?
但無論如何,也不知為何,一回想起那德川家康那晚的身影,唐衛軒心中就總忍不住充滿了警惕和提防……
趁著今晚的晚宴之時,再好好觀察一下吧。
打定了主意的唐衛軒,也隨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有些緊張與忐忑地等待著傍晚的來臨。
……
太陽,很快便從日中落到了西邊的天際,一片夕陽的餘暉映照下,金碧輝煌的大阪城,處處更是投出別樣的暗黃色景致,甚是好看。
而城中一派熱鬧非凡、盛況空前的宴會場麵,更是讓盡數被邀請至晚宴的大明使團一行,大開眼界。看得出,為了這次盛宴,倭國也是精心準備,不僅場地宏大、甚為壯觀,倭國各地的大名們似乎也悉數到齊,入座之後,更是發現,即便是為大明使團中普通侍衛、隨從們準備的餐具,都是異常的精致、華美。而為如楊方亨、沈惟敬和唐衛軒等主要成員備下的餐具,則更是鑲金鍍銀、令人不忍使用。
而最讓大明使團一行感到振奮的,乃是在場幾乎上首位置的倭國大名,均已換上了上午剛剛禦賜的大明官袍,身著鬥牛服、飛魚服、蟒服、麒麟服等大明所賜各色冠服,列坐與使團一行的對麵一側。雖然坐姿和禮節還是沿用的倭國之禮,但是對於使團眾人來說,倭國降服的誠意,卻是已展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