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數日之後,在西段外牆忙碌了一天、滿身疲憊的長穀川秀久剛剛率隊返回城內駐地,卻見今日輪休的天草雄一所部士卒一掃往日休息時的無所事事,竟然正在忙裏忙外地收拾著各自的行囊!
而更奇怪的是,忙著收拾行裝的士卒們,有的滿臉興奮、神采奕奕,有的則滿臉哀怨,皺著眉頭,有的更是緊張兮兮、一臉憂色地蜷縮在角落裏。弄得長穀川秀久根本是一頭霧水,搞不清到底出了什麼事。
而這時,天草雄一忽然神神秘秘地小步跑了過來,低聲告訴了長穀川秀久方才剛剛收到的一個最新命令。通過天草雄一的告知,長穀川秀久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這道今日剛剛接到的命令,是要求倭軍各部今晚就提前收拾好行裝,做好近期隨時開拔的準備。隻是,因為長穀川秀久所部一直在外圍忙於修築工事,所以之前為了不使得城外的明軍斥候生疑,直到此刻,這才知曉了這道遲來的命令。
不過,至於所謂的開拔到底是什麼意思,卻仍是不清不楚。也正因為如此,給接到命令的士卒們留下了足夠的猜測空間,不少人便堅持認為,恐怕這是準備發動對明軍的反攻了,而至於進攻的目標,也是進而又分作了兩派:有說是要進攻麻貴所部把守的慶州城的,也有聯想到海麵上的那支大規模船隊,堅持認為是要乘船北上,在襲擊沿海某處、由北路繞開明朝聯軍重兵把守的慶州、烏嶺一線後,從其背後登陸、進而直搗漢城的。當然,也有少數士卒隻是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準備要撤退回國的前奏。。。
經過天草雄一的解釋說明,望著那些仍在爭論不休的士卒們,長穀川秀久這時才終於明白過來,怪不得,剛剛看到的眾人,為何表情各異。不過,雖然士卒們對此的看法各有不同、甚至互不相讓地爭執不已,但是心中的期望卻幾乎都大同小異。似乎已然沒有多少人還在期待著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而紛紛希望可以早日平安回國。
見這情況,顯然,經過遷延日久的對峙後,不但是幾番攻城戰中屢遭失利的明軍,己方倭軍的士氣也已幾乎墜到了穀底,大多都已無心戀戰了。
唉。。。
默默地為這次看似越來越沒有意義的戰爭歎了口氣後,盡管長穀川秀久也無法確定下一步將接到的命令,到底會是進攻還是撤退,但是,麵對著眼下的這種情況,如果貿然出擊、對明軍發動反攻,恐怕絕非上策。一不小心,這支已經在又一年的征戰中滿心疲憊、僅靠堅固的城防勉強維持著士氣的守軍,一旦脫離了城牆的護衛、在野外遭遇強敵,隨時都有全軍臨陣崩潰的危險。
但無論如何,還是先抓緊時間、按照命令準備開拔吧。
想到這裏,長穀川秀久隨即吩咐跟隨自己剛剛返回的所部士卒,也開始快速收拾行裝,以防不知何時便會收到新的命令。
不過,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裝,心中仍舊放不下戰事的長穀川秀久,再度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且不論此番究竟是進攻還是撤退,直到此刻,真正讓長穀川秀久在這些日子裏最為在意的,其實還是當日天守閣議事廳內飯田直景那緊鎖的眉頭。。。
聯係上加藤大人通過那無意間露出的縫隙所傳出的那番話,長穀川秀久始終有些想不通的是,像是發動反攻或者撤退棄城這等重大的命令,往常,不都是應該會收到來自於太閣殿下本人、並附有太閣殿下親筆花押的命令書嗎?
比如,上回困守蔚山城險勝之後,鑒於蔚山與其他幾座外圍倭城當時尚未完成構築,且距離大本營釜山較遠、有些過於深入敵境,在死裏逃生、深有切身體會後的加藤清正大人,就曾與其餘幾位前線高級將領聯名上書太閣殿下,希望可以放棄包括蔚山城在內的一些外圍城池、收縮兵力,集中守衛釜山。
而得到的答複,便是直接來自於太閣殿下的親筆命令。命令書中,太閣殿下措辭嚴厲而又言簡意賅地否決了這一提議:堅守蔚山,不可輕出,亦絕不可棄城!
但是,前幾日那封由信使剛剛帶來的命令,卻似乎是來自於太閣殿下之下的五大老、五奉行的命令書。這才惹得一向心高氣傲的加藤清正大人極為憤怒與不滿。不過,無論這回那命令書中寫的是進攻還是撤退,對於如此重要之事,為何不依然由太閣殿下來下令?位高權重的五大老與五奉行對加藤清正大人的倔強脾氣應該至少有所了解,對於一向隻以太閣殿下馬首是瞻、而對他人之命向來不正眼相看的加藤清正大人,何不請太閣殿下來下達命令,哪怕隻是一個花押簽名也好,就可輕易省去加藤清正大人萬一抗命不從的諸般麻煩。還是說。。。?
忽然間,長穀川秀久心頭猛地一緊!
隻見其眉頭,瞬間就如同那日自己所見的飯田直景一般,緊緊地擰成了一團,但與此同時,似乎也終於得以一窺這所有疑點背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