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一生道路坎坷,生活窮困潦倒,鬱鬱不得誌,甚感世態炎涼,54歲就辭世而去。他臨終時寫的絕筆詩表露了他真心留戀人間而又憤恨厭世的複雜心情:“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隻當飄流在異鄉。”
唐寅是我國繪畫史上傑出的畫家、文學家,他一生愛茶,與茶結下不解之緣,曾寫過不少茶詩,留下《琴士圖》、《品茶圖》、《事茗圖》等茶畫佳作。《事茗圖》是一幅山水人物畫,畫的是江南茶鄉景色:
青山如黛,巨石崢嶸,古鬆兀立,遠處高山雲霧彌漫,隱約可見飛瀑湍流。依山傍水有茅舍數椽,有人正在倚案讀書,案頭擺著茶壺茶盞,側室一侍童正在煽火煮茶。屋外小溪板橋上有一老者拄杖走近,身後跟著抱琴的小童,畫中人物想必是相約前來彈琴品茗。
畫幅左邊有唐寅用行書自題五言詩一首:
日長何所事,茗碗自齎持。
料得南窗下,清風滿鬢絲。
落款吳趨唐寅,下有印三枚:“唐居士”、“吳趨”、“唐伯虎”。
圖卷前有文徵明寫的畫名“事茗”兩個隸書大字,雄渾蒼勁。現真跡藏於故宮博物院。畫卷前後遍布藏家之印。有清代高宗皇帝題詩:
記得惠山精舍裏,竹爐瀹茗綠杯持。
解元文筆閑相仿,消渴何勞玉常香。
卷下有“乾隆禦賞之寶”。《事茗圖》意境深邃,反映了明代茶人隱逸遁世、以山水自娛、氣靜韻清、淡雅高潔的茶藝意境,因而受到曆代茶人的珍愛,成為皇室及名家的珍藏。
這位桃花庵主,經常在桃花庵同詩人畫家品茗清談,賦詩作畫。畫家在詩中頗有風趣地寫道,若是有朝一日,能買得起一座青山的話,要使山前嶺後都變成茶園,每當早春,在春茶剛剛吐出鮮嫩小芽之時,即上茶山去采摘春茶;按照前代品茗大師的烹茶之法,親自烹茗品嚐,聞著嫩芽的清香,聽著水沸時發出的鬆鳴風韻,豈不是人生聊以自娛的陶情之道嗎?
一日,老友祝枝山興致勃勃地去找唐伯虎,然而卻被他攔在門口。唐伯虎微笑著說:“祝老兄,你來得正巧。小弟剛作了一則詩謎,正想找你猜猜呢。”祝枝山問:“猜得著怎樣,猜不著又怎樣?”唐伯虎說:“猜得著,好招待;猜不著,不招待。”“好,一言為定。”
接著,唐伯虎吟起了自己的詩謎,並說每句猜一個字,四字連起來是兩句話。詩曰:言有青山青又青,兩人土上看風景。三人牽牛少隻角,草木叢中見一人。
祝枝山聽後,不假思索就邁開大步,徑自走進屋內,朝太師椅上一坐,並叫:“茶來!”唐伯虎見狀,不但不怪,反而立即奉上香茶一盞,並拱手作揖,連道:“老兄不愧謎界高手,佩服!”原來,謎底正是:請坐,奉茶!
他還和友人一起聯句,據《吳門四才子佳話》載,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周文賓四人一日結伴同遊,至泰順(今屬浙江溫州)境地,酒足飯飽之後,昏昏欲睡。唐伯虎說:“久聞泰順茶葉乃茶中上品,何不沏上四碗,借以提神。”頃刻間,香茶端上。祝枝山說:“品茗豈可無詩?今以品茗為題,各吟一句,聯成一絕。”聯句如下:
午後昏然人欲眠,(唐伯虎)
清茶一口正香甜。(祝枝山)
茶餘或可添詩興,(文徵明)
好向君前唱一篇。(周文賓)
泰順茶莊的老板對此聯句讚不絕口,祝枝山建議將詩送與老板,以換四包好茶。茶莊老板令夥計取來四種茶葉,分送四人。自此,茶莊便將當地名茶四味,包裝成盒,謂之“四賢茶”,並將四才子這首聯詩刻印傳布,於是,泰順茶葉也隨之名揚四方。
21、竹符調水
文徵明(公元1470~1559年),初名壁,以字行,後又改字徵仲。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明代著名文人、書畫家,詩文書畫皆出眾,與名士祝允明、唐寅、徐禎卿四人,時稱“吳中四才子”。文徵明擅長山水、人物、花鳥畫,畫史上將他列名於沈周、唐寅、仇英之中,合稱“吳門四家”。
文徵明愛茶頗深,為人正直,不阿權貴,不交官府,他有詩吟道,“門前塵土三千丈,不到熏爐茗碗旁。”表明自己不受權貴的指使,對自己有著潔身自好的追求,他的樂趣,隻在於詩書畫和一杯清茶之中。其有詩雲:醉思雪乳不能眠,活火沙瓶夜自煎。又曾曰:
素性不食楊梅,客食楊梅時,乃以虎丘茶陪之。
他熱衷茶事,著有《龍茶錄考》,並對蔡襄的《茶錄》進行過係統的考述。
明初,惠山寺高僧普真(性海)於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請湖州竹工編製用於煮泉的竹茶爐,畫家王紱、學士王達參與其事,一時名流唱和,傳為盛事,並彙編成《竹爐畫卷》,以為鎮寺之寶。至正德十三年(公元1518年)清明節,江南才子文徵明與友人蔡羽、湯珍、王守、王寵等遊覽惠山。泉亭優遊,童子煮茶,興會所之,化作丹青《惠山茶會圖》。
畫麵描繪了文徵明同書畫好友遊覽無錫惠山、飲茶賦詩的情景:半山碧鬆之陽有兩人對說,一少年沿山路而下,茅亭中兩人圍井闌會就,支茶灶於幾旁,一童子在煮茶。該畫體現了文徵明早年山水畫細致清麗、文雅雋秀的風格。
畫前引首處有蔡羽書的“惠山茶會序”,後紙有蔡羽、湯珍、王寵各書記遊詩。詩畫相映,抒性達意。《惠山茶會圖》是以茶會友、飲茶賦詩的真實寫照,令人領略到明代文人茶會的藝術情趣,可以看出明代文人崇尚清韻追求意境的茶藝風貌。這一珍貴的畫卷現藏於故宮博物院,1997年被印成郵票發行。
文徵明的另一幅名畫《茶具十詠圖》是幅詩文書畫相結合的佳作。畫麵上空山寂寂,丘壑叢林,翠色拂人,晴嵐濕潤。草堂之上,一位隱士獨坐凝視,神態安然,右邊側屋,一童子靜心候火煮茶,氣氛和諧。反映了明代文人雅士喜好在書齋之外設“側室”充當茶寮,流行這種“茶寮”式的飲茶方式。畫上自題“詠茶事五言古詩十首”,“十詠”為茶塢、茶人、茶筍、茶、茶舍、茶灶、茶焙、茶鼎、茶甌、煮茶。這幅畫抒寫了畫家向往遠離鬧市、寄情山水的意願。
為了躲避當世權貴的幹擾,文徵明經常杜門謝客,潛心煮茶吟詩作畫,對各門藝術都是精益求精。他有《煎茶》詩,意境拓開,多於聯想:嫩湯自候魚眼生,新茗還誇翠展旗。穀雨江南佳節近,惠山泉下小船歸。山人紗帽籠頭處,禪榻風花繞鬢飛。酒客不通塵夢醒,臥看春日下鬆扉。由煎茶想到江南初春美麗的風光和茶園中初展翠綠的茶芽,詩中表現出畫家不愛喝酒嗜好飲茶的雅興,體現著一種生活態度、一種精神追求、一種審美情趣。
文徵明與眾不同,他飲茶常常是自煎,親自動手,在另一首茶詩《煮茶》中表達出這種感受:“至昧心難忘,閑情手自煎。”特別是對烹茶用水,他尤其認真,常常是派專人到深山中汲取寶雲泉,作為烹茶用水。
有幾次,他發覺挑夫送來的水,與以往有所不同,口感不太佳,後來一打聽,原來是挑夫貪圖省力,隨便就近舀了一點其他泉水來敷衍他。於是,文徵明想了一個辦法,他就將一根竹筒,一剖為幾片,做成籌碼樣,預先交寶雲泉邊的僧人,作為信物,挑夫每次來這裏汲取泉水,必須有僧人的竹符隨水一起帶走,作為憑證。
從此以後,文徵明烹茶之水的品質有了保證,他自己覺得很有意思,經常作詩反映這個“竹符調水”的趣事。如“竹符調水沙泉活,瓦鼎燃鬆翠鬣香”、“白絹旋開陽羨月,竹符新調惠山泉”等等。
22、“青藤道士”以扇賭茶
徐渭(公元1521~1593年),字文長,號天池山水,青藤道士,又號田水月。山陰人,明代著名文學家、書畫家、戲劇家。是一個文藝上難得的全才、奇才,袁宏道稱他為“有明一人”。他的繪畫創中國古代青藤畫派,以後的揚州八怪、近代的吳昌碩、齊白石都受其影響。其劇論《南詞敘錄》為我國古代研究南戲的第一部著作,又有《四聲猿》等雜劇傳世。他自言“吾書一詩二文三畫四”。
其詩其文獨步明代詩壇文苑,袁宏道在《徐文長傳》中說:
“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滅之氣,英雄失路、托足無門之悲。故其為詩,如嗔如笑,如水鳴峽,如種出土……”,“先生詩文崛起,一掃近代蕪穢之習,百世之下自有定論。”
徐渭長期居於紹興,又擅長於書畫詩文,故除酒外,也與茶結伴。
在浙江上虞曹娥廟,有著名的天香樓藏帖碑廊。這裏彙集了沈周、文徵明、唐寅等明清八十多位書法家的墨寶,徐渭的《煎茶七類》墨寶就藏於此。王望霖的跋語從書法上評述了徐文長此碑超凡脫俗、出類拔萃的成就。《煎茶七類》字數不足300字,論述茶道。認為“煎茶雖微清小雅,然要須其人與茶品相得,故其法每傳於高流大隱、雲霞泉石之輩”,徐渭十分重視人品與茶品的關係,將“人品”置於七類之首。
徐渭的茶詩中惠謝友人贈送香茗的詩頗多,著名的如《某伯子惠虎丘茗謝之》,詩曰:“虎丘春茗炒烘蒸,七碗何愁不上升。青箬舊封題穀雨,紫砂新罐買宜興。卻從梅月橫三弄,細攪鬆風擷一燈。合向吳依彤管說,好將書上玉壺冰。”這是一首展示虎丘茶蒸烘技藝的精妙、盛讚虎丘茶的好詩。虎丘茶產於蘇州虎丘山,係明代江南名茶,詩人得到友人惠贈的虎丘茶後,極為珍惜,以青色竹箬包裝。如此上等的精品,為什麼不急著品嚐呢?原來是要秉燭獨飲,細啜品味。
一把精致的宜興紫砂茗壺,一曲古韻“梅花三弄”,衝泡的茶湯澄明芬香,清如玉壺冰一般。此刻,詩人完全沉醉在茶香之中。品飲七碗猶同古人盧仝飄飄欲仙,兩腋生風。這種茶醉的感受難以用語言來表達,隻有借助於這管橫笛了。
另一首《謝鍾君惠石埭茶》詩雲:杭客矜龍井,蘇人代虎丘。小筐來石埭,太守賞池州。午夢醒猶蝶,春泉乳落牛。對之堪七碗,紗帽正籠頭。此詩為答謝池州鍾太守賞賜“石埭茶”而作。石埭茶產於安徽池州石台縣,太守賞賜的石埭茶,令詩人興高采烈。於是自己動手衝泡品嚐,茶味之美,清香可口,伴之以春泉水,宛如剛從牛身上流出來的奶汁,令人午後夢醒,情思蝶飛。
《茗山篇》更是詩人嗜茶癡茶的自我寫照,詩人是一位嗜茶的人,茗山產佳茶,他要去茶山安家。茗山還未到達,就想先嚐嚐小溪澗水;春天剛一降臨,便提前摘下嫩芽來製茶,急不可待要試新茶,夜晚躲在陋室的閣樓上獨自啜茗,雖無人作伴,卻有窗前一樹梅花對話。
徐渭的茶畫大多有題畫詩。《回回馬二首》寫回族駿馬一路風塵奔到內地,反映了明代的“馬政”、茶馬互市的情況。徐渭的詠茶詩畫從一個側麵反映了明代的茶市貿易。
“城市或囂炎,在野心不熱。意欲施茶湯,行人他處渴。”這是一幅夏日施茶圖,施茶湯是盛行於江浙一帶、傳承已久的風習。舊時在江南地區總能看到村頭路旁、巷口街邊、人來人往處,放置一大缸或一水桶的茶水,免費供應過往行人飲用解渴,施茶時間一般自入夏始至秋涼止。
這些施茶點和施茶亭裏的施茶人,古時大多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他們煮水、泡茶、送茶,不取報酬,默默地奉獻著。“茶精神”是美好的、平等的、親善的,將茶之甘美灑滿人間。在施茶人身上完美地展示出這茶的真性和“茶精神”。徐渭以詩畫頌揚這一民間義舉。
徐渭的畫“水墨淋漓、氣勢旺暢”,他有不少茶畫圖。《陶學士烹茶圖》是徐渭茶畫的代表作,畫了一位嗜茶老者的癡態,上有題詩一首:醒吟醉草不曾閑,人人喚我作張顛。安能買景如圖畫,碧樹紅花煮月團。徐渭茶畫《烹茶圖》不是摹寫張旭揮毫“醒吟醉草”的狂態,而是用濃墨重彩描繪“碧樹紅花”的烹茶環境。畫中的這位嗜茶老者不是“張顛式”的狂走呼叫,他是在優雅秀美的自然風光環境下烹茶啜茗。顯然畫家是以“張顛”作反襯,表現烹茶環境和茶藝藝術魅力,是一幅典型的明代文人茶事圖。
徐渭晚年孤獨一人,貧病交加,正如他自述:“渭無狀,造化太苛猛相逼”,“骨脊肱弱”,“貧而多難”。他一生嗜茶,無日不飲茶,與茶結成終身侶伴。他飲的茶多由友人饋贈供給,每得一茶,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一次老友鍾元毓贈以“後山茶”,他興奮之餘馬上複信:“一窮布衣輒得真後山一大筐,其為開府多矣!”
“開府”即中國名茶蒙山茶,徐渭認為產於浙江上虞縣後山的後山茶絕不亞於名茶蒙山茶。
他的《與鍾公子大賭藏鉤……》一詩講了一則有趣的故事。當時他已71歲高齡了,家境貧苦,孤獨一人,僅以賣書畫,賣藏書過日。一日老友鍾公子來訪。鍾公子名元毓,字廷英,家境豪富,其父曾為知府,公子富才華,慕文長詩畫才情,時相過從,兩人竟為忘年交。
這日,興致大發,竟至大賭藏鉤遊戲,並由各人寫下字條為憑:徐渭要喝茶,就讓鍾公子寫出若輸則交出後山茶一斤;鍾公子喜文長書畫,就讓徐渭寫出若輸就要替他畫18把扇畫。賭的結果,鍾公子固然要給徐渭後山茶一斤,徐渭卻也要為他寫上18把扇麵。後山茶係當時名茶,產於上虞縣後山。明萬曆《紹興府誌》“山”和“物產”兩節中均有說明:“縣後山,在縣署後北城經,其麓產佳茶。”“茶,上虞後山茶。”
徐渭得到茶很高興,但當場要立即畫18把扇麵卻並非易事,他畢竟已是71歲的老人了,結果畫得他口焦唇燥喉幹舌澀,兩臂酸痛腰間無力,大約畫到最後,確實沒力氣了,就隻好對鍾公子說:“你的茶契我燒了吧,我的扇債你也免了吧!”這個以扇賭茶的遊戲最後以有趣的求饒作結,真是風雅得可以,足見徐渭為得到佳茗是多麼地不顧一切。
23、張岱與“蘭雪茶”
張岱(公元1597~1679年),字宗子,石公,號陶庵,又號蝶庵,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僑居杭州。張岱出身仕宦之家,而無意仕途。關心社會,對人間世態,洞悉入微。曾漫遊蘇、浙、魯、皖等地區。家裏藏書頗豐,自30歲左右,即鑽研明史。明亡後,披發入山,避跡山居,展現了高貴的氣節。
他潛心著書,不問世事。作品以散文見長,題材廣泛多樣,筆調清新率真,有《石匱書》、《嫏嬛文集》、《陶庵夢記》、《西湖夢尋》、《夜航船》等存世,是明末清初的文學家、史學家,一生以讀書著述為樂,為晚明小品文大家,其詩文,初學公安、竟陵,進而融合二體,汲長棄短,詼諧幽默,生動活潑,在明代的小品文作家中,堪稱第一。
張岱平素興趣廣博,對世態觀察入微,文章題材俯拾即是,描述山水景致、社會生活各方麵,無所不寫;傳記、序跋、像讚、碑銘等各種體裁,在他的筆下,都寫得詼諧百出,情趣躍然。在他《自為墓誌銘》中,敘述了自己前半生生活優渥、富裕,錦衣玉食,縱情聲色,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然而當明朝亡國後,性情大變,表現出文人的高尚品格與民族氣節。
張岱不僅是一位散文家,更是一位精於茶藝鑒賞的行家,他明茶理,識茶趣,為品茶鑒水的能手,是一位精於茶藝茶道之人。他自謂“茶淫橘虐”,可見其對茶之癡,在《陶庵夢憶》一書中,對茶事、茶理、茶人有頗多記載。
明代時期,品茶已成時尚,而茶品也成為人們生活中的必需品,各地茶館林立,成為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對愛茶的張岱而言,上茶館似乎也是他生活中的一種休閑。崇禎年間有家名為“露兄”的茶館,店名乃取自米芾“茶甘露有兄”句,因其“泉實玉帶,茶實蘭雪,湯以旋煮,無老湯,器以時滌,無穢器。其火候、湯候,亦時有天合之者”,故深得張岱喜愛。
張岱是位識茶辨水的能手,《陶庵夢憶》記載他拜訪老茶人的經過,過程十分有趣:一次他慕名前往拜訪煎茶高手閔汶水,正好閔老外出,他靜心等待,閔老回來後,知道有人來訪,才招呼一下,就借故離開,想測試張岱的誠意。張岱雖幾經等待,非但未打退堂鼓,反而更下定決心非喝到閔老煮的茶不可。
閔老回來時,見客人還在,知道來者是個有心人,於是才開始煮茶招待他,閔老“自起當爐。茶旋煮,速如風雨”的嫻熟技巧,讓張岱驚歎不已。之後閔老將張岱引至一室,室內“明窗淨幾,荊溪壺、成宣窯瓷甌十餘種,皆精絕。燈下視茶色,與瓷甌無別而香氣逼人”。著實讓張岱大開眼界,不禁問閔老:“此茶何產?”閔老想考考他說:“閬苑茶也。”
然張岱覺得有異,說:“莫紿餘,是閬苑製法,而味不似?”閔老暗笑並反問:“何地所產?”張岱又喝了一口說:“何其似羅齊甚也。”閔老嘖嘖稱奇。張岱又問:“水何水?”閔老說:“惠泉。”張岱又說:“莫紿餘,惠泉走千裏,水勞而圭角不動,何也?”
閔老知道眼前這位是個品茶高手,遂不敢再欺騙他,過了一會兒,就持一壺滿斟的茶給張岱品嚐,張岱說:“香撲洌,味甚渾厚,此春茶耶!向瀹者的是秋茶。”閔汶水對於張岱神之又神的辨茶功力,不禁讚歎道:“餘年七十,精賞鑒者無客比。”於是和張岱結成好友。(《陶庵夢憶·閔老子茶》)
名噪一時的禊泉,乃紹興名泉之一。禊泉曾一度被埋沒,後因張岱的發現才又重顯威名,《陶庵夢憶》記:“甲寅夏,過斑竹庵,取水啜之,磷磷有圭角,異之,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噗天為白,又如輕嵐出岫,繚鬆迷石,淡淡欲散,餘倉卒見井口有字劃,用帚刷之,‘禊泉’字出,書法大似右軍,益異之。試茶,茶香發,新汲少有石腥,宿三日氣方盡,辨禊泉者無他法,取水入口,第撟舌舐齶,過頰即空,若無水可咽者,是為禊泉。”文中提到張岱無意間發現禊泉的經過,同時點出禊泉水質的特點,更以其專業的品茶知識,說明辨識禊泉的訣竅。(《陶庵夢憶·禊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