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草比花還重要3(2 / 3)

“是的,我很敬佩你和你的兒子。”我十分認真地說道。

“謝謝,謝謝你能夠坐下來,聽我把藏了許久的心裏話都掏了出來,這也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講這麼多的話。”他的臉上沒有我熟悉的那種抑鬱,隻有一份命運在握的從容與坦然。

他執意不肯接受我遞給他的那張百元鈔票,他說:“我的確很需要錢,但我更需要有人能夠像你這樣坐下來跟我說話……”

我把剛買的雜誌塞到了那個小男孩的手裏,輕輕拍拍他的頭,默默地祝福他明天會更好。

走出了很遠很遠,回頭看時,看到那對年輕的父子仍在朝我揮手,我的眼睛立刻模糊了,心裏湧過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

心輕草亦香

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房地產大亨,公司的業務遍布國內幾十個城市,身家早已過數十億元。現在,他棲居於小興安嶺下的一個小山村,沒有激烈的商場爭鬥,沒有觥籌交錯的喧嚷,沒有馬不停蹄的奔波,眼前隻有鬱鬱蔥蔥的一脈青山和那條兀自潺潺的清溪,陪著他悠然地注目著日升日落。

自從兒子到歐洲留學、妻子前往陪讀以來,離開了安眠藥,他幾乎無法入睡,即使有時身心特別地疲憊,他仍難以安然入眠。說什麼也不會想到,一向達觀的他竟患上了中度抑鬱症。於是,他逃離了繁華的都市,來到這個僻遠的林區一隅,住在村頭小學同學家的一間閑置的小房裏。

清晨,他在公雞的啼鳴中醒來,踱到院前那叢牽牛花前,看著紫紅色的花瓣上滾動的晶瑩露珠,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想掬一捧淡淡的花香。

同學飼養的幾隻憨態可掬的大白鵝,很紳士地跟他打了一個招呼,便引領他朝村口那飄了蓮葉的池塘走去。一路上,清新的空氣拂麵而來,讓他驚訝地問同學:“怎麼連那些青草都有了馥鬱的清香了?”

同學笑著:“本來嘛,芳香的不隻是花朵,青草也自有一股難言的香味。”

他不解:“那我以前怎麼沒有嗅到呢?”

同學慢慢地摘著褲腳粘著的蒼耳:“以前,你的眼裏塞了太多的東西,你的心裏也被許多你認為重要的東西占據了,不要說是留意那些普通的青草了,就連許多美麗的花,恐怕都已經忽略了。”

他點頭:“沒錯,朋友送給我的兩盆名貴的蘭花,我也沒心情、沒時間去照料,自然也就沒有感受到它們那特別的美麗和芬芳。”

同學指著眼前的各種不知名的小草,慢條斯理地告訴他:“坐下來,靜下心,仔細地聞聞,每一種草都有著自己的清香,淡淡的,裹著泥土的味道,也裹著花朵和露水的味道……”

他真的低下頭來,伏在草叢間,認真地嗅了起來,果然像同學說的那樣,那些平素不大注意的小草,真的散發著絲絲縷縷的清香。

午後,他和同學坐在院前的榆蔭裏,望著山坡上緩緩移動的兩頭黃牛和不遠處那一畦茂盛的豆苗,慢慢地聊起了他們曾經的童年:那些在草地裏撒歡奔跑的日子,那些快活地捕捉花蝴蝶的日子,那些挖野菜的日子,那些揀樺樹枝的日子……那麼多溫馨而美好的細節,至今仍那樣清晰地銘刻在記憶之中,隨便的一個話題,就讓思緒蓬蓬勃勃地飄蕩起來。

他不由得感慨:“真的很奇怪,小時候,我們大家都沒多少錢,卻有著說不完的快樂;現在錢多了,卻少了幸福的感覺。”

“是啊,那時候我們的心裏沒有什麼負重,輕得可以飛起來,看什麼都順眼,做什麼都舒暢,有一點點的收獲就欣喜。”同學也讚同地慨歎。

“心輕草亦香”他的心底突然湧入這五個字,瞬間便把他的靈魂攝住了。

是的,心的重荷解除了,目光所至便不再浮光掠影,耳朵裏也自然地多了許多細微的聲響,鼻子也陡然靈敏了許多,連手腳所及也多了鮮明的感覺。心境變了,身邊的世界自然也就變了,本來就清香徐徐的青草,因一份淡定的情懷而香浸肺腑,便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半年後,他的抑鬱症不治而愈。再回到都市裏,他將公司的業務進行了一番整合,把很多事情都交給了下屬去打理,他不再過問許多原來害得自己勞累不堪的事情。騰出了大塊時間,他便背著相機,悠然地拜訪祖國的大山名川。無意間,竟成了有名的山水攝影師。

當有記者追問他,是如何在那些尋常的景物中,捕捉到了那極富詩意的一瞬。他坦言道:“心輕草亦香,以淡泊的心態看紅塵中的萬事萬物,自然會驚喜地發現很多美的景致。許多無價的東西,常常在不經意間信手拈來。”

他說的沒錯:除去了心頭的種種欲望和雜念,也就撤掉了許多遮蔽心靈的東西,以清爽的心境看生活,便自有許多真切的幸福,自然地湧來。

落 淚 是 金

我喜歡到她的菜攤買菜,不單單是因為她為人善良、童叟無欺,還因為她的遭遇頗令人同情——她和丈夫都下崗了,她還要贍養兩位多病的老人,供養一個讀初中的兒子,而她起早貪黑經營的小菜攤收入實在少得可憐,可以想象她的日子過得多麼拮據。

我每次見到她,都看到她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已忘卻了生活的艱辛。她那身處逆境中的從容,讓我不由心生敬意。

那個中午,我第一次看到她一臉黯然地坐在菜攤前,眼角分明噙著兩顆晶瑩的淚珠。見到我,她慌忙用手背擦拭眼睛,起身為我稱菜。

我問她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她拿過一本攤開的雜誌,指給我看上麵的一群眼含憂鬱的孩子——他們都是遠方貧困地區麵臨失學、急切渴望救助者。對此早已熟視無睹的我不以為然道:“這樣的家庭和孩子挺多的,我們這些還在為衣食奔波的平民百姓也沒辦法。”

她的手指輕輕地點著那一個個陌生的孩子,傷感地說:“這些孩子學習都那麼好,就因家裏沒錢念不起書了,真是可憐。”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可惜我沒能力幫他們一把啊”。說話間,她的眼裏又湧出了同情的淚花。

望著一向達觀的她那憂心忡忡的樣子,我的心不禁陡然一顫:難得她在自己生活如此困頓的時候,依然葆有一份悲天憫人的情懷,雖說她眼下恐怕還無力捐助一位瀕臨失學的孩子,但她那在陽光中撒下的一掬真誠的淚水,卻是金子般的珍貴,那是在歲月悠悠的磨礪中,始終未泯的熠熠生輝的摯愛真情啊……

一摞舊報紙會遇見什麼

初到省城那家報社做實習記者,我租住在市郊,周邊居住著許多以收費品為生的外來戶。我每天匆匆忙忙地采訪、寫稿,一日三餐,經常隨便對付一下。

那天單位發獎金,我犒賞了一下缺少油水的腸胃,去那家湘菜館點了一桌看著就賞心悅目的菜肴,獨自享受了一半,打包帶回家一半。

因為是周末休班,我中午喝了兩瓶啤酒,頭腦略微有些發暈,剛從冰箱裏拿出一盒酸奶。忽然,有人按門鈴,拿起對話機也沒問清楚,隻聽到一個老婦人外地的口聲,我便打開了外麵的單元門,以為她可能是去樓上某一家。

幾分鍾後,有人敲門,聲音輕輕的。透過貓眼,我看到門口站著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手裏拎著一個化肥袋子。顯然,她是一位撿拾和收購廢品的。我打開門告訴她:“我剛剛賣過廢品,家裏沒什麼可賣的了。”

“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廢書廢報要賣的。”顯然,她知道我是一個讀書人,心猶不甘地提醒我。

“哦,這裏有一點兒舊報紙,你拿走吧。”我把沙發邊上的一小摞舊報紙拿給她。

“我秤一秤,得給你錢。”她很認真地掏出一個彈簧秤。

“免了吧,就這一點點,送給你了。”我連連向她擺手,準備把門關上。

“謝謝你!小夥子,你手裏的酸奶是什麼牌子的?味道好嗎?”她的目光突然盯住了我手裏的酸奶。

“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對她冒昧的打探有些好奇。

“我想給小孫女買一盒嚐嚐,不知道哪個牌子的好,我見這個盒花花綠綠的,挺好看的。”她流露出欣賞的目光。

“哦,是這樣啊,這是一款剛上市的草莓酸奶,估計你孫女會喜歡的。你可以拿一盒回去給她嚐嚐。”我忽然心情很好地打開冰箱,拿了一盒遞給她。

“不用,不用,我記下這個牌子就行了。”她有些羞澀地推辭。

“拿著吧,這個牌子的酸奶,隻有市中心的家樂福超市有賣的。”我塞到她手中。

“好心的小夥子,你的報紙不收錢,我怎麼還能……”她非要付給我錢。

“就算是我送給小妹妹的節日禮物吧,明天正好是兒童節。”我找到了一個漂亮的理由。

她一再道謝著走了。我坐在那裏邊喝酸奶,邊想著下周的采訪計劃。

一周後,我在小區門口又撞見了那位老婦人,她手裏還牽著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

“小雪,這位就是給你酸奶的大哥哥。”老婦人顯然很興奮,告訴小女孩。

“謝謝大哥哥!除了奶奶,你是唯一送給我節日禮物的。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嗎?”小雪的兩隻眼睛裏有很明顯的白翳,她直直地把手伸過來。

“哦,當然可以啊。”我忙蹲下身,伸過手去。這時,我才發覺,她兩眼什麼都看不見。

“沾沾你手上的靈氣,我也會像你一樣寫出文章的,這是奶奶告訴我的。”小雪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