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3)

夏天的W城,室外溫度足有四十攝氏度,太陽驕傲地懸掛在高空,猶如戰爭中的煙火一樣囂張地燃燒著,散發的熱度像要將地球上的生靈萬物幹淨殺絕。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看到的幾個揮汗如雨的銷售人員在某一個街角,夾著公文包趕往各自的目的地,如果不是為了某一筆接近成交的單子,天知道這麼熱的天氣這會兒躲在室內的都是些什麼人。也有撐著太陽傘的年輕時尚女孩進出服裝專賣店或是冷飲店。公交車也變得緩慢,輪胎和熾熱的泊油路摩擦的聲音也變得幹癟無力,像是在烈日下經久勞作而疲憊不堪的老黃牛發出的長而粗的喘息聲。馬路兩邊的建築高高地聳立著,玻璃反射的太陽光隻會讓人覺得太陽是不是多了幾個傀儡,沒有一絲風,樹靜靜地站立著,樹葉全部耷拉著極力不讓水分蒸發幹淨。

一七穿著短袖T恤和七分牛仔褲,沒有撐傘,她已經忘記了空氣的熱度,腦中一片空白,眼睛看什麼都是沒有顏色的,也許強烈的陽光下,萬物很難顯現其本來的顏色。一七或許應該高興一點,或者說感到欣慰,因為此刻她正要去見的人是多年來她幻想了無數次的人,自己的親生父親。然而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感到欣慰,哪怕是一點點,這是用她母親的生命換來的,雖然不是什麼交易,但她永遠地失去了自己親愛的媽媽,這一次永遠地失去了。雖然一七並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媽媽,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一七正想要了解媽媽,渴望得到母愛的欲望剛剛萌生,上天就這樣無情地剝奪了她的權利,擁有母愛的權利,也可以說上天並不打算給她去了解母親的機會,無論從哪一點考慮,對一七來說都是殘忍的。一七不再顧忌爺爺的阻撓,她已經失去母親了,她有權利享有父愛,而父親就在那裏,就在這個城市的不遠處,一七怎麼也做不到置之不顧。就像年幼時期看著同齡的小孩被父親抱著或者牽著手,她無法裝著那個同齡人的父親如透明的空氣。可是媽媽生前明明知道父親就在城市的不遠處,為什麼沒有去找他,為什麼沒有讓自己和父親相認,為什麼爺爺從始至終都反對自己尋找自己的親身父親,一七腦孩子裏有太多的疑問。難道說父親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也許媽媽去找過父親,他隻是淡淡地否認了媽媽,說是認錯人之類的話。媽媽所承受的一切誰能知道呢,就連一七自己都無法想象。對於一個如此冷酷的人一七為什麼這麼急切的要去見他呢?一七渴望父愛沒錯,想知道父親的真實模樣沒錯,想知道那個讓媽媽深愛多年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七腦子裏全亂了,她找不出所以然來。也許這種情況下一切不是理智所能控製的。

手上抄寫了地址的字條已經被汗水打濕,皺巴巴的。額頭的汗水滲入眼睛刺刺地疼,一七試圖用手拭汗,發現手上的汗珠已經流成線了。脖子和手臂又開始發癢了,她真想使勁地撓幾下,可是她知道一旦開始了就停不住了,沒準會撓出血來。理智猶如深居淺出的老人告訴一七她需要冷靜,不能懷著一顆狂躁的心去見爸爸,更不能身上手上留著鮮紅的血去見父親。一七終於走到將要搭乘的公交車站牌下,等車的還有另外一對情侶,男生正蹬在地上給女生係鞋帶。一七覺得這一幕好熟悉,胡晨一直也是這樣蹬下來給她係鞋帶的。一七沒有心情去感動,要是在幾天之前,她臉上肯定會浮出感動的微笑,露出兩個甜甜的迷人的酒窩。現在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方向行駛的車輛,無論是卡車貨車,無論是小車大客車,她一輛都不放過,她生怕她等待的公交車誤以為沒有乘客而不停靠就走了。

就這樣定定地注視著一個方向,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七等待的公交車終於緩緩而來,公交車很舊沒有空調,一七上車後感覺像進了烤箱,身體像被烤著的麵包片,身體裏的水分一點一點蒸發出來聚集成汗水。車上很空,她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來,將手放在膝蓋上,看著濕了的字條上的地址,翻過來又翻過去,手臂上的肌膚已經變紅,脖子上也應該變紅了吧。一七推想,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車窗在車身的拖動下發出哐哐的響聲,一七不停地調整著坐姿,距離手上那個地址越近她的心越難以平靜。熾烈的陽光持續烘烤著整個大地,一七感覺到後背的座椅猶如冬天的電熱毯貼著後背熱熱的。一七真希望公交車上隻有她一個人,這樣她可以在車內隨意走動,現在這樣子站起來大概也不會有人察覺她的不尋常,然而她堅持坐著。時間在這樣的天氣也變得緩慢起來,一七終於堅持不住站起來走到車門邊,公交車進站了,恰好是她要下的站點,車緩緩停下,一七下了車,環顧一下四周,發現已經遠離市中心了。這裏的綠化比市中心好很多,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一片,隨同呼吸可以感覺到接近自然的味道。一七看到不遠處有一塊路標,標牌上寫著綠野莊園,字體下麵標示著向右拐。一七有意識加快步伐,她現在隻想快速找到那個17號樓,她剛想進去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住了。